父亲的叮嘱
文/成诺
题记:七十年,黄土一抔,谁寄孤坟?无处话凄凉,寒春拂!便使悱恻,应无际。夜来幽梦忽惊悸,魄动长嗟,惟有泪千行。肠断处,孤灯悬,影绰明灭,更哪堪,生死两茫茫?
刚过完年,春寒料峭,但土炕暖暖的很舒服。农村的土炕很大,我和父母挤在一起,很温馨。我仿佛也回到小时候,静静的依偎在母亲的身旁,小心地听父亲细细的叮嘱。
但空气似乎凝固,令人压抑。
父亲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他静静的躺卧着,紧蜷着身子,说话的时候也不看我和母亲,只是一味地自顾自,又分明气若游丝的说着。有时要等很久才会讲下一句。有时仿佛沉沉地睡去半天不说话,又似乎是猛然惊醒一样,冷不丁的讲一两句。
父亲讲得很缓慢,我听得很沉重。
其实,一直以来,父亲因为性格的急躁,印象中似乎从不这样讲话,而我和父亲之间似乎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样长长久久的谈话了。
我知道父亲是一个充满情怀的人。但拙于表达,加之传统的家长作风,于是常常不屑于与我和弟弟温言细语的交流。好好的一番叮嘱常常也会演变成令人胆寒的斥责。比如,母亲有时出门在外,他看见我们穿的太薄,就会直着嗓子大吼“多穿点!”语气粗暴,不容商量。再比如路上一前一后的走,突然就有父亲急急的责骂声传来,常常就是嫌我们不知道主动问候人,不懂礼式,没有眼力劲。我们自然不敢违逆父亲,总是小心的说话。
父亲温暖的情怀有他自己的方式。平日里只要左邻右舍有事,他总会设身处地的热心去帮,尤其是本家的叔伯兄弟。但他常常习惯用行动去温暖别人,在他的心中,语言似乎是聪明人专门用来修饰的,而真正的善良是不需要说的。
他对我们的教育更多的是身教,而并非言传。因而留在印象里的叮嘱其实是很少的。
但有几次是个例外。
记忆如铧,翻起许多往事。最初的叮嘱,印象中就是中考前夕了。正值农忙夏收,炎炎夏日,像往年一样,父亲拿着镰刀或碾场用的家具准备出门,我也习惯性的跟在后面。“回去!写字去!”父亲大吼一声,兀自出了家门。后来,弟弟考上省城的一家学校,弟弟只有十四岁的样子,自然需要人带着前去报到。父亲贩卖药材常常去西安,本来很熟的。但偏偏那几天父亲病倒了,恹恹的难以支撑。临了只好让我陪着弟弟去。我只比弟弟大两三岁,那时别说省城,县城都没去过。出发前父亲好一顿的忙碌,又是比划又是叮嘱。父亲的眼神很急切,我似懂非懂的说记住了,父亲依然不放心,叮嘱我要多问人,手牵着弟弟,班车上不要睡觉防止小偷诸如此类的话。
后来,刚参加工作,父亲就叮嘱我要好好工作,不要偷懒。周末回家,他总要早早的催促我走,甚至于不要让我回家,说要好好工作。父亲的叮嘱依然简短粗糙,不容置疑,不容解释。
蜷卧着的父亲身子小小的,被子随着他轻轻地呼吸微微地动。
我是特意赶回老家的。
头天两个姑姑来看望父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望了。一见到姑姑,父亲就泪眼婆娑。我很少看到父亲哭,一直以来,我心中的父亲形象是刚强倔强,又沉默善良的。但此刻父亲抽噎着。医院里父亲还不知道他的病情。亲戚朋友纷纷前来探望,我也是小心叮嘱不要告诉父亲。我担心外表刚强内心善良的父亲在重症身体虚弱时,再也经受不了打击。母亲打来电话,说两个姑姑商量着又征询了她的意见告诉了父亲真相。我一阵惶恐,那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急急的忙完手头的事,我就匆匆地赶回老家。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父亲很平静。
土炕暖暖的,空气中有浓浓的草木焚烧的焦味。这种味道很熟悉,也很温馨!
“我还以为是胃癌,早知道我就好好的吃饭。”父亲的语气很平静,有淡淡的释然。
母亲一怔,坐直了身子,还不是一样么。“肝癌晚期”一直以来我们都讳莫如深,不愿提及的。
父亲叮嘱母亲明天早上给他做玉米轸子粥吃。我恍然大悟,自从父亲卧病,他说不爱喝玉米轸子粥,我并没有在意。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把胃癌和这种粥联系起来的,但我想,至少在我绞尽脑汁隐瞒他病情的时候,他已经认为自己是胃癌了。
我的眼眶有点湿润。
父亲是坚强的,而我却偏偏担心他的懦弱。
“在西安时,你们就应该告诉我的病情。我也就不会回县上住院了!”
泪水已然滑落……
我知道,父亲多年奔波,他是熟知西安的。城南城北,街巷古迹常常熟稔于心。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希望和他的失望都留在了那儿。医院确诊后,专家已经拒绝接诊治疗,建议关怀治疗,我们才赶回老医院。
“我的后事要节俭,不要铺腾”父亲依然平静而断断续续地讲。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父亲。
空气沉沉地,凝固着,就像静寂暗黑的夜令人压抑。
那时,我还是懵懂的。父亲恹恹地,脸色蜡黄,双脚浮肿已经两个月了。至少,父亲得知病情后是释然的,我也就不再担心。
但噩耗总是不经意间。第三天是个周五,下午母亲打来电话淡淡地告诉我,下了班要赶回老家,明天农田里有活计要干。我依然懵懂。直到堂哥打来电话,我才猛然惊醒。
其实,那天早上,医院,找到曾经的主治大夫,开了五天的中药,并联系着趁着周末接父亲住上一段时间院的。
那天晚上,确确实实是父亲最后一次叮嘱了。
跪在父亲的灵堂前念悼词的时候,我尽力平静。没有浮夸,没有修饰,就像父亲平凡平静的人生一样充满情怀!我知道对于父亲的怀念是深藏在心的,就像父亲温暖的情怀只是藏在心里,而从来不愿意用美丽的语言修饰一样。
但泪水还是悄然滑落……
夜晚,有雨声传来,思绪便飘扬开去,那里有父亲急急的叱骂声,有父亲忙碌的身影,有父亲在村口聒噪的说笑声,也有父亲短短的但回味无穷的叮嘱声……
(本文写于年3月18日晚)
后记:
本文为亲情系列之父亲篇。有《父亲的白发》《父亲的坚守》《父亲的沉默》《父亲的心事》《父亲的叮嘱》五篇。前四篇是父亲生前重症住院期间写的。待亲日短,来日方长!扶卧病榻,专意补孝,故而近段搁笔。
薄宴待亲朋,薄葬慰亡灵!父亲因重症于3月10日与世长辞,并与3月15日安葬大祭!在此感谢所有在住院期间探望关心,在安葬治丧期间慰问相助的亲朋好友!真心化着精灵雨,真情方使草木悲!
注: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作者简介成诺,笔名。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人。多年笔耕不辍,以文写心,坚持写作,尤喜散文。作品在《陕西日报》《齐鲁晚报》《文化艺术报》《宝鸡日报》及“陕西文明网”“华夏慈孝网”“微文学网”等多家报刊网站刊登。作品有《追寻胡杨》胡杨系列、《大红灯笼映出的年味儿》年味系列、《相约人生》观悟系列、《最美女儿心》亲情系列、《最难萦怀是春天》颂春系列、《乡会》乡情系列、《跪拜里的敬畏》漫谈系列、《大唐西市的记忆》游记系列、《岁月淌过的巷子》人文系列、《迷惘》小小说系列、《快雪初晴》诗歌系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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