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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苏叶
天气不好,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半夜滴答到了天明。
通宵作图,天亮才合眼的单薇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尖叫吓醒,顿时睡意全消。
“我跟你好说歹说都没用是吧?”慧兰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拍在单薇的床头柜上,声音都是颤抖的。
单薇掀开眼皮瞧,一下子就精神了。
前两天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被慧兰翻了出来,现下正摊在她面前,人高马大的慧兰杵在床头柜边上,一张圆脸因怒火而气血上涌,活像愤怒的小鸟里头那只红色的暴躁鸟。
单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让慧兰更生气。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闹什么幺蛾子?”
来自长辈的灵魂拷问让单薇一个头两个大,可因为这个长辈是慧兰,单薇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妈,您非得绑着我跟他往下过干嘛呀,真过不下去了。”
“那你就不为童童想一想,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不管少了爸还是离了妈,对孩子都是伤害。”
“就是因为童童还小,我要趁她记忆不深的时候把这些烂事理清楚了,不然一年拖一年,拖到她懂事,到时候的伤害才更大。”
“可你身体这个样,再带个孩子,往后还怎么再找人。”慧兰脸上的血色渐渐淡下去,鼻音带着哭腔,整张脸的五官都凑成了一团。
单薇神情一滞,把双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初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投射在地板上,房间里也是暖洋洋的,单薇举着右手看了又看,白嫩修长,单薇又举起左手,是和右手截然不同的情况。
几根手指头像是黏在了一起,手背上遍布疤痕,丑陋不堪,看一眼都觉得胃液翻涌。
单薇忍着恶心去数,多少年了,数过来数过去都是六根指头,哪怕粘黏在一起,也能清楚地看出是六个。
就如慧兰所说的那样,她的身体是遭人嫌弃的,从小时候起她就知道。
单薇生得漂亮,可偏偏生来自带隐疾——她的左手天生比旁人多出来一根指头。
就在小拇指的边上,好像是根正苗红的树木,突兀地生出一根无用的枝丫,这样的旁逸斜出是多余的,也是能招来流言蜚语的。
乡里人家,嚼舌根的多,听闻单家的小闺女有这样的隐疾,看笑话的多过真关心的。
当着单薇爷爷奶奶的面就阴腔怪调。
“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孩子呢,莫不是真干了亏心事,报应到娃娃身上了。”
“那还真说不准,你看咱们这么多人家,怎么就他家的孩子有毛病。”
“哎呀单老爹,你要不回去问问你儿媳妇,是不是她身体有啥不对劲,你说这挺漂亮一个小丫头,手指头这样,也不是个能藏住的事儿,往后长大了,上学堂谈对象,怕是要遭人非议哦。”
……
起先单薇爷爷奶奶还会犟着辩驳两句,后来听得多了,老两口就跟着起了疑,回家张罗着找劈八字算命的先生来看,那先生鸡贼,把人性摸得透透的,知道老人家想听什么话,便都捡着说。
说慧兰的八字和单薇爸不合,又说单薇命硬,多出来这根手指就是佐证。
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却明明白白地成了单薇身体的一部分,可不是命硬嘛。
那段时间,家里鸡飞狗跳,爷爷奶奶从算命先生那儿得了破解之道,说是要把多出来的那根小指给去掉,再去庙里烧香拜佛,买上一块佛牌让单薇戴着,直到成人,说不定可以给单薇改一改命格。
去掉多余的手指,慧兰是同意的,可算命先生给的方法却生生砸了慧兰的心。
那根小小指很细,瞎子说,趁着单薇小,用丝线沿着指根紧紧缠绕几圈,待到血液不通,指节就能坏死,到时扯着丝线的头轻轻一拉,麻烦就解决了。
这是慧兰做梦都想不到的办法。
她把小小的单薇搂在怀里护着,不让任何人近身,最后达成协议,医院看,她要在保证闺女安全的情况下去剔除她身体里本不该有的东西。
单薇太小,加上费用对于这个家是个负担,医生说,这就是身体的一种表现形式,和命格不搭边。
从那以后,家里就炸了锅。
老人思想古旧,不愿意听科学说法,只觉得单薇那根小小指越看越碍眼,连带着看慧兰都生出怨气,经常摔摔打打着指桑骂槐。
单薇满周岁后没几天,有一次奶奶煮鸡蛋,刚学会走路的她蹒跚着去捣乱,扒翻了煤球炉上的炖锅,小半锅冒着大气泡的开水一边倾地泼在单薇的左手上。
慧兰踏着惨叫声跑进屋里,看到的是单薇跌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婆婆弯着腰蹲在地上,正心疼散落一地的鸡蛋和瘪了底的炖锅。
就是在那一刻,慧兰清楚地明白过来,单薇这根多出来的手指,成了她们母女俩的原罪。
单薇爸是个闷货,家里吵翻了天他都不带说一句话的那种,慧兰压根指望不上他。
心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的慧兰权衡利弊后,决定离婚。
她知道,就算此刻不离,那往后家里出了什么事,也都会归咎于单薇。
她不愿意,也不能让闺女在流言蜚语和无妄之灾里活一辈子。
离婚没费工夫,大概人家早就等着慧兰开这个口了。
没什么夫妻共同财产,单薇爷爷奶奶为了买个良心能安,倒是竭尽所能地掏出了些钱,可跟生活比起来,那点钱根本不值一提。
慧兰是远嫁,当时为了这该死的爱情,不惜同娘家闹翻了。
那时嫂子给她介绍了一个自己的发小,临到见面,慧兰跑了,为这事,嫂子一直跟她置气,现在她口袋空空,还带一个身体有明显异样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再回娘家去,她怕看见嫂子幸灾乐祸的表情。
捏着分到的那点钱,慧兰在镇上租房子,置办生活用具,计算着花,到最后还是没剩下几个子儿。
医院看那只被烫伤的手,倒是不影响往后的生活,就是丑。
医生说可以植皮,慧兰想了想接下来的生活,到底是没舍得。
她和闺女得先活着,然后才能去考虑别的事。
单身女人带孩子的日子可真是雪上加霜,从前听过的离婚后就翻身的那些案例,在慧兰身上通通都没有实现过。
光是把日子平稳地过下去,就耗尽了慧兰的所有心血。
起先单薇小,慧兰不能丢下她出去打工,便只能四处去寻手工活,可以带回家里做。
折纸盒,绕线圈,串珠花,贴钻石画……能想到的活计,慧兰全都做过。
白天要带孩子,只能见缝插针地做,到了晚上,哄睡单薇后,慧兰就开始点灯熬油,经常到后半夜才能上床。
那几年,慧兰的手掌磨出粗粝的茧,指尖经常会被大头针扎伤,星星点点的血迹渗出来,每每这时,慧兰就会麻利地撕开一张创可贴,待到单薇长大一点,只要看见慧兰在工作台前坐定,小丫头便会挪着胖乎乎的小脚丫,从药箱里翻出一包创可贴递给慧兰。
日子苦了点,但好在没人再找茬。
单薇被烫伤的那只手,和多出来的那根手指,也很久没人再提起,久到慧兰差点忘记,她呵护着的闺女,是有缺陷的。
单薇五岁开始上幼儿园,第一天是哭着回家的。
“妈妈……为什么……我的手……和其他小朋友的不一样?”
断断续续的哭声掺杂着质问,像利刃一般直插进慧兰的心脏,隐约间,她知道平和的生活又要渐渐失去了。
学校是个小社会,孩子也有自己的思想和考量,与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总会被归为异类。
除了一遍遍在单薇面前重复医生说过的话,慧兰也只能用有限的词句来撑起闺女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单薇没什么能交心的朋友,性格也越来越孤僻,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尽量躲着人群。
初二那年,慧兰攒够了钱,医院,医生说时间太长了,可能会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那天回家后,单薇钻进房间,扎扎实实地哭了一场,出来后面色平静。
“妈,那钱……咱们买房子吧,这么多年,搬家搬够了。”
慧兰也哭。
确实,这些年她们几乎每年都在挪地方,有时候是房东觉得她们不吉利,找了借口收回房子,有时候是流言蜚语太盛,狐疑的目光太多,她们自己待不下去。
那时县城的房价还没涨起来,慧兰交了首付,终于有了稳定的住所。
初中毕业,单薇成绩不理想,她自己也不愿意往下读,便早早地进了工厂。
是做医疗器械配件的配套厂,因为是无尘车间,所以需要长年戴手套。
“戴上手套,别人就看不到我的第六根手指和全部的疤痕。”
一句低语,听得慧兰心里滴血。
为了能时时照顾单薇的情绪,慧兰从之前的餐馆辞职,也跟着进了厂里。
慧兰年纪大出来一截,进不去车间做细活儿,便只能做清洁工,在厂区之间来回穿梭,清倒垃圾,打扫路面,偶尔也跟着修剪花圃。
十七岁的单薇,越长越好看,遮住缺陷后,便是厂区里特别耀眼的存在。
献殷勤的男孩子一个接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干脆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喜欢,可单薇像是没开窍一样,对所有的爱慕一概视而不见。
上班埋头做事,下班就回家,从不在外多留一分钟。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一直到了25岁,单薇都没有要谈恋爱的意思,这时候慧兰终于开始着急。
托了人留意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慧兰也陪着去见过几次,刚开始聊得都不错,可是到最后,当单薇坦承自己左手的缺陷,对方就都支支吾吾起来。
要么是说接受不了这样的缺陷,要么是说带了缺陷,以后结婚的话,一切礼数都要打折扣,那意思是,你都这样了,我还肯要你,你就谢天谢地吧。
单薇的信心被打击得一点都不剩,从此以后再也不愿去见任何一个在媒人口中开出花来的对象。
蹉跎到29岁那年,慧兰的耐心到了顶峰,她以死相逼,要单薇重新开始相亲。
就是单薇现在的老公,叫徐立。
徐立是二婚,前妻身体不好,不能怀孕生子,在父母的高压之下,俩人离婚。
媒人和慧兰说起徐立情况的时候,慧兰一百个满意,只因为徐立明确表示,不会因为单薇的缺陷而心生龃龉。
没有爱情,只有合适,单薇像个木偶一样,在慧兰的张罗下结了婚。
婚礼很隆重,也算徐立尽了心,单薇的心结开始慢慢纾解。
两年之后,单薇生下女儿童童,哺乳期结束,单薇想着不能一辈子当工人,得给孩子树立一个积极向上的榜样,便从工厂辞了职,寻了一家影楼做学徒。
拍照干不来,修照片也算是个技术了。
公婆帮忙带孩子,和老公相敬如宾,女儿又软糯可爱,工作也渐入佳境,好似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单薇的脸上也开始笑容常驻。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确实算得上圆满,可偏偏,总有些阳光普及不到的地方,要跳出来将平和的假象打破。
单薇在徐立的手机上发现他和前妻联系的蛛丝马迹,两人互诉衷肠,相互倾吐思念,甚至已经趁着出差的机会一同旅游过。
没有吵闹,冷静的质问之后,单薇带着童童回娘家,和慧兰住了半个多月。
离婚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慧兰打压下去。
单薇偷偷摸摸拟好了离婚协议,却还是被慧兰翻出来,成了母女俩剑拔弩张的源头。
“过日子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一忍都能过去的。”慧兰放软了声调。
“那你当时怎么不忍呢?”单薇反唇相讥,没想到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慧兰立刻拔高声音:“就是因为当时我没忍,所以咱们娘俩才苦了这么多年,你知道一个人带孩子的难处吗,我自己吃过那种苦,我不想让你也吃,不管怎么样,有个男人帮着你点儿,你就不算一个人单打独斗!”
在慧兰的眼泪面前,单薇无法坚持己见。
要不是为了她,慧兰也不会苦熬这么多年。
徐立来接单薇回家,还当着慧兰的面作了检讨,保证以后不再跟前妻有瓜葛。
一家三口在慧兰那儿吃了一顿饭,离开的时候是幸福的模样,慧兰长舒一口气,还叮嘱单薇不要揪着旧事不放。
“婚姻都是得过且过,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单薇听进去了。
她想,跟谁过不是过,好歹跟徐立,能让慧兰安心,况且徐立指天誓日的模样,也给了她营造了一种他能痛改前非的假象。
可这假象还没维持超过三个月,单薇就又抓了徐立的痛脚。
那是西装口袋里翻出来的购物小票,某定制钻戒专柜的,上面留下了要嵌在戒指内壁上的图样,赫然是徐立和前妻的名字。
冷水兜头而下,浇的单薇从头发丝凉到脚底板。
她的委曲求全,不过是给了徐立又一次伤害她的机会。
这一次她没有平静,而是歇斯底里地闹了一场。
她将小票扔在徐立面前,眼神凉薄。
“你的保证都是放屁?”单薇第一次在女儿面前说粗话。
“差不多就行了啊,我又不会跟你离婚,”徐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年你妈贴补我钱买这婚房的时候就达成了协议,我给你一个家,只要我们安稳地把这一辈子走下去就行,现在你有家有孩子,正常女人有的你都有了,还要我怎么样……”
脑子里像是有苍蝇在飞,单薇努力顺着胸腔里那口气,提取着徐立话中的信息,醒悟过来时,痛心疾首。
她是哭着给慧兰打的电话。
“妈你是不是疯了,为了让我嫁出去,你竟然瞒着我倒贴!”
“你知不知道,他和那个女人根本就断不了,他就是为了找个人生孩子,应付他父母的唠叨。”
“你把我推进火坑不说,还付钱让他糟蹋我,他说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所以你是联合外人要逼死我吗?”
“我身体有缺陷我自己知道,别人瞧不起我,你是我亲妈,你也瞧不起我!”
……
说到后来,单薇泣不成声,在慧兰辩解之前,先掐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单薇见到了风风火火的慧兰,那是她记忆中,慧兰唯一一次撒泼的模样。
慧兰脚上穿着拖鞋,进门就照着徐立的脸抓过去,嗓音尖利。
“我把存款补贴给你,是想给你减轻负担,是想让你好好对我闺女,你个王八蛋做了什么,你用这个羞辱我闺女,你和前妻断不了为什么要离婚,你来作践我闺女的人生!”
“发誓张口就来,你是畜生吗,你没想过会应誓吗?”
公婆立在一旁,不敢上前劝阻,单薇完全呆愣,直到小小的童童哇啦一声哭出来,慧兰才终于停了手。
徐立怒目而视,慧兰白了他一眼。
“别冲我看,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三病两痛的很正常!”
想了想,慧兰又添上一句:“也别动我闺女心思,你要碰她一下,我跟你玩命!”
从徐家出去时,慧兰一只手抱着童童,一只手牵着单薇,其余什么都没带走。
“走,我们回家找律师,该我们的一个子儿都别想少!”
离婚的事,慧兰比单薇还要轻车熟路。
找了律师,聊了具体情况,慧兰从随身的帆布包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
给徐立转账的记录,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