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上午9点整，我第1次来到中山殡仪馆。邢大哥说有点面熟，小姑娘上次来过吧？3月28日上午7点整，我第2次来。门卫大叔问我，上班呀？实诚的我被拦住了。01周小双的家

27日，这是我第2次见到小双，想尽可能不干涉的来拍摄她的生活。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穿汉服的小双，简单打扮了一下。她说自己胖了很多，没谈恋爱之前，是她减肥时期的巅峰，后面身边多了万先生，计划就搁浅了。两人是同乡，在老家吃饭认识的，发现都在中山工作，接触慢慢就多了起来。他虽然小她4岁，却非常会照顾人，“他傻傻乎乎的。”

两人在临近的菜市场买菜，万先生负责洗小龙虾，小双来剪小龙虾中间的尾巴。今晚的小龙虾“估计”是万先生的拿手菜，毕竟两人的初次约会和二次约会，都是小龙虾的主场。小龙虾师承万先生的小双，今晚她来负责煮。

煮菜的身份没有主次，谁先回家谁煮，后面的那位就负责收尾。小双的工作是轮休制，平常工作日的时候下午4点下班，回来比较早。

我本来没想到能见到小双的男朋友，既然见到了，就想着他能不能出镜，他拒绝了，但接受了我的文字记录方式。

吃饭果然是男女之间认识的最佳途径。因为小双之前说，对于陌生人，她一般会委婉告知职业。但跟万先生认识没多久，就直言不讳。这让我很好奇他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吓到了，第一下就吓到了。就觉得太惊讶，没有接触到这一层的人，因为压根不知道殡仪馆还有什么整容，我只知道殡仪馆有火化，就只知道这么一点。”

“后面她就是化妆师，我说化妆是干嘛的？我以为的化妆是那种简单穿一下衣服，放进棺材，因为老家也有习俗，以为就是这样简单的。”

像小双说的，她想吓他，结果没被吓走。

“她一开始上来就跟我说，她在殡仪馆工作。”万先生笑了笑，“然后第二下就是挺佩服她的，因为一个女孩子，在那种地方上班，确实我觉得”，他停顿了一下，讲了个类似的情况，“就像我们在路上看到那些车祸，都吓人。”

万先生的出现解决了小双父亲的担忧，同时也表达了同样的顾虑：担心小双的身体，她的工作会接触到很多因疾病而去世的人，怕传染。对此，小双也会耐心解释，安抚他们的担忧。

对于小双的工作，万先生表示不会主动去了解，“我怕。”小双会跟他分享生活的事情，至于工作，她说这涉及到保密，要分得很开。

“她怕的跟我怕的不一样。”万先生说小双比他胆小得多，“她怕的是一个人去世的过程，比如说车祸，我不怕现场，我怕的是那个人冷冰冰的躺在我面前。”

小双在一旁听着，补充：“已经放在冰柜里的，他就怕。”

不过他的记性不太好，有一些时间和细节是通过小双来核对的。“（两人）以前刚认识的时候经常出去吃，现在主要是我洗碗，他做饭。”

恋人之间总会有吵闹，万先生说小双一生气就不说话，对于两人之间的打算，“年底再看，不着急，反正跑不了。”小双笑笑。

屋子里弥漫着小龙虾的香味，小双的牛仔外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汤汁，然后喊了坐在沙发上的万先生：“（四川话）你去帮我刷一下嘛！”

好像不需要特殊的仪式感，就像小双让他喜欢的点，“那就有点多了。”

02防腐整容室

昨天的风很大，下雨天怕迟到，很早就起来了。在去拿器材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表达。

到了门口，司机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向我致歉不开进去了，需要走一会。我表示理解，虽然一开始没打算让他开进去。

28日上午7点整，预计小双准备出门。本着只要上班早，啥也没人拦的现实情况，估计是信息有断层，门卫大叔很尽责拦住了我。我放弃原本进去拍空镜头的想法，转而跟他们聊了起来。

“亲戚朋友都不知道我的工作。”门卫大叔说不知道这份工作会做多久，也表示理解我的工作，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氏。

我好奇这份职业是否会给他们带来不便。

“老婆可能不介意了，其他人……其实也不知道，就是怕别人有想法，没必要惹那麻烦，有时候是这样想的。”大叔不太愿意跟他人说自己目前的职业，“反正我多想了，但是……是吧。”他自嘲般笑了笑。

同时这个早晨听说了一个无法被证实真伪的故事：有个本地的保安，亲戚知道他在殡仪馆工作，便不让他进门拜年，后面这位保安辞职了。

小双来了，证实我所言非虚。她在门口把我捞走了。

跟着她走去饭堂，两块钱，粥可以免费续杯，她吃得很少，加了点辣椒酱，还有一块糖糕。

好像10分钟都没有，小双结束了早餐。8点还没到，她就开始工作了。

为什么是她来出镜？95后的小双，是四川人，18年开始在中山工作。她认为是自己比较活泼，没那么羞涩的原因，也讲了她的经历：从理论到实践，刚接触逝者时的感受；给逝者母亲比心的女儿，“谢谢妈妈把我生得那么漂亮、优秀”；送婚纱给逝者爱人的丈夫；爷爷看着3岁孙子的悲伤，没有铃铛的摇铃…..

其实双妹也会担心吧，即使爸妈、朋友、男友及其家人尊重她的选择，对于未来的孩子，也会选择暂时隐瞒。“等懂事之后再告诉他/她。”小心翼翼又带有确信，“我敢肯定，他/她一定会认同妈妈的工作。”

中途，不到十秒，我听到一声哭声，这是整个早上以来，听到的最高分贝。

像磁铁一样，我转头去找来源，只发现了狭长的走廊。

在这个屋子的镜头面前，生与死的海平线，得以平等。

03食物很重要

偶尔我也会停下来，边看他们边观察。

人死之后不一定就只有苍白一个色号，死亡原因多种多样；棺材给我的感觉是“均码”的，有些许选择余地，毕竟要响应号召，降低殡葬费用；太高或者太胖也不行，不好固定枕头位置；花的种类也有选择，使用频率较高的还是“通用款”菊花，现场还有百合，问了貌似还有其他花。

快到10点半，小双回到休息室，一起工作的几位大叔点了炸鸡翅，都邀请我和同事吃。我因为长痘，不敢吃油炸食品，只能看看。同时我想到了最近重看《入殓师》的一些情节，感觉美食真的很重要。

中午时分，邢大哥请我去饭堂吃饭，下着雨，小双就帮我打包了米饭和青菜，但因为我实在胃口不佳，吃得不多，有点浪费粮食。

“我告诉你，上厕所小点声。”刑大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同事一脸懵问为什么，我已经笑出声。

疫情初期，殡仪馆的防腐化妆室，是口罩的“大户人家”。

从业12年的邢大哥，来自内蒙古，定居中山。喜欢玩天天爱消除，“因为别的玩不好。”还喜欢跟Chenhong学习，目前无偿献血15次，勤快得很。

刑大哥在学校学的就是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遗体整容和遗体修复方向），看来很早就坚定了职业方向。入职的前5年，由于他“逗人开心”技能强大，被调去做了业务员。

“当时给家属做一个心理辅导。就是跟家属洽谈的时候，能把家属从伤心聊到起码没那么伤心。”

“怎么把握这个度呢？”

“只是我们讲话的时候就感觉他会笑，他会笑着感谢你、握手。”

“那谁给你们做？”

“谁给心理咨询师来做心理咨询啊？”

看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不会觉得有点悲伤吗？刑大哥面对我的问题，想起了初中的事情，“反而去火车站飞机场，跟别人告别的时候才伤心，送一个邻居上大学，看他钻到绿皮火车车厢里，去呼和浩特，24小时。”

“自情多古伤离别，这个离别不是说他妈生离死别，是好朋友再见了。”刑大哥表演式假哭，我笑了。

领导也看中他的优势，适合干司仪。但在年，看着同班同学在业内的成绩，刑大哥还是选择回来一线继续防腐整容工作，“我觉得做这个东西更有成就感。”

爱逗人开心的刑大哥，也有每一个入殓师会面对的困难，坦言心理压力大，怕做不好，家属不满意。“辛辛苦苦五六个小时，到最后不满意，你就不舒服。”虽然这么久了还没有说不不满意的。家属的“感谢，可以”，就是他们的动力。

以前的他，见过各种原因去世的，估计天不怕地不怕。“反正以前是不怕的，现在害怕很多东西，年纪大了，开始怕了。”骑摩托车靠在最边边走，不要去跟大车争道，骑电动车也是走人行横道——小双也是这么说的，“过马路不玩手机”。

“不是怕，就是你自己心里感觉要小心，注意安全。我不能保证别人能不能让我安全，但是我首先要保证自己走这条线是安全的。”

刑大哥最近做猪肉丸又失败了，他说做其他的菜还行，只有肉丸做不好。肉丸打久了，也没人有力气来帮忙。谁帮你的忙哟！等会睡午觉的时候被你在额头画二郎神眼。

邢大哥还喜欢刷抖音看视频提升技能，“双侧颅骨3d打印”、“拉筋”、“无痛免缝美容贴”……哥们，开始讲得很有feel了喔~

虽说跟刑大哥第一次见面就是嫌弃，“每年清明才来，五一劳动节咋不来？一年天，我们也是劳动者呀！”

哎哟喂，我就喜欢这种直言不讳的人。

“我是清明前来的！”对于其他，我竟无法反驳，是在下输了。04下雨天

“我们这些人都很开心的。”

“不是自己怕，是担心别人介意。”

这是我在跟他们沟通的时候，不经意间重复听到的话。会有些许不平，却不知道如何解决。

或许就如邢大哥般潇洒，都捐了一了百了。但我抽血献血怕针管，胆子最大至多捐献器官，其余的还是留给俗世人作个念想。另外有点强迫症，能自带化妆用具吗？（哭笑不得）

跟邢大哥闲聊了会，再看小双他们工作也比较忙，涉及的部分不太合适介入，我便结束了拍摄。

雨还在下，我不清楚是自己害怕还是天气冷，身体热量的降低在消磨意志，也或许是起得太早。

时至清明，断断续续地敲出来，也是第一次将这些经历记录下来，是年纪大了怕健忘。也是像小双说的那样，不留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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