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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祖传的剃头刀(外两篇)
文
扬清
剃头刀是一种极为普通的理发工具,过去曾经被人民大众广泛使用,几乎是每个家庭必不可少的。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它渐渐被人们遗忘,默默绝迹在发廊林立的街头巷尾。然而,我记忆中那把剃头刀却像故乡庭院里的老榆树,无论沧桑如何巨变,无论我离家有多么遥远,始终挥动着古朴的手臂,呼唤着我的梦。
在我上炕还需要借助凳子支撑的时候,慈祥的爷爷经常捋着我毛茸茸的脑袋说:“亮子的头发又长了。”话音拖得慢悠悠的,和蔼的目光从浑黄的眼球里落在我仰起的头上。没等长长的话音结束,我就狠狠地顶一下他布满油渍的棉袄,撒着欢儿往屋外跑。一边吁吁跑一边嚷嚷:“爷爷拿刀了,爷爷拿刀了!”尺子宽的剃头刀,一半是锃亮的刀刃,阳光下闪着幽幽寒光。不消说让它贴着白嫩的脑皮儿刮来刮去,就是手指尖碰一碰青光烁烁的刀苗子浑身也禁不住瑟瑟发抖。
我的家乡地处北方边陲,加之交通比较闭塞,所以这里一直保留着父亲给儿子剃头的习惯,很大程度上,一把简简单单的剃头刀,往往传承了几辈父子的脉脉温情。记得还是学前顽童的日子,父亲经常一手摸索着光头推开木门,头顶干干净净的丝毫不存,像一盏新买的灯泡,相形之下,昏暗的灯光黯淡了许多,微微褶皱的抬头纹清晰可见。母亲会第一时间紧蹙眉毛,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跟割了自己长发似的略带心疼地埋怨说:“又剃个光瓢儿,他爷爷真是怎么寒碜怎么收拾你。”父亲不以为然地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欣赏着,端详一阵子,时不时发出一声我们无法察觉的偷笑。
后来,集镇的百货商场(政府原来的供销社)引进了一批手动推子,村里男人的头型统统换成了平头。接着是村东的哑巴外出学艺,他的包袱里装回来一堆新鲜玩艺儿,有呼呼喷热气的吹风机,有嘎吱嘎吱生响的银剪子,还有能遮盖全身的大围巾,村里的男人终于统一换上时髦的发型。但爷爷和太爷却越来越离不开那把祖传的剃头刀,就像他们每逢下地时都必须去伸手抓住的拐杖,抓住了心里似乎就能感到安稳踏实。
我害怕剃头刀,因为它总会使我想起老人们故事里穷凶极恶的“曾剃头”,想起《西游记》里专门揭和尚脑盖儿的女妖精。但由于男孩子喜爱舞刀弄枪的本性,它的锋利刀刃又对我充满诱惑。于是,爷爷把它藏进红漆的檀木匣子,大手一握,铜锁便咔啦一声终结了我的所有幻想。
爷爷剃头的手艺堪称一绝,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刀刃和皮肤相接处的弧线,时而单掌稳稳托着枕骨,刀片梳子一样向后收拢,时而按住额骨,缓缓下移。隔一阵子,就挺挺胸脯背着刀柄横向吹一口粗气,刀口所到之处,柔软的发丝柳絮般纷纷飘落,全是一整根一整根的,没有一根断发。那一刻,太爷闭着眼仿佛很享受似的睡着了,干瘪的腮颊轻轻翕动,说睡话似的提醒爷爷:“重了,重了。”爷爷手腕稍稍外翻,太爷又说:“飘了,飘了,刀背下压。”爷爷的手臂跟刀身保持一条直线,娴熟地朝着太爷的肩膀慢慢靠去。在旁人看来无懈可击的技术,太爷总会很敏锐地察觉出爷爷力道的细微变化,尽管他闭着眼睛。每逢爷爷给父亲剃头,就像父亲是掌刀的师傅,他有意无意地念叨太爷的口头禅:“不管干什么活计,它都有窍门儿,这剃头也一样,轻刮脖子重刮头,遇见疙瘩绕开走……”
太爷的技艺更胜爷爷一筹。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过,民国时乌丹城境内土匪肆虐,飞贼活动猖獗,地主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肆意盘剥当地的百姓。剃头王(太爷)家的牲口圈从来没有人随意乱闯,果然是个奇迹。胆小怕事的太爷,经常被吆喝到他们近前,战战兢兢地打开羊皮夹子,露出那把明晃晃的剃头刀。四区的几位烈士指派到我们村一带搞革命,分田地,斗地主。不足一年光景,在“下井惨案”中全被土匪用跑马活活拖死。几乎家家都有剃头刀,只有太爷敢为血肉模糊的死人剃头,从这个侧面也可见他的技艺的精湛程度。奶奶以讲神话故事的方式说起这一段传奇往事,我听得格外入神。可惜,这门手艺由太爷传授到爷爷,到了父亲一辈便失传了。
爷爷五岁不幸丧母,从此,随太爷相依为命。等爷爷结婚分家单过,太爷就一个人留在老院子生活。
无情的岁月悄悄流逝,爷爷老了,太爷更老了,他们像两片被晒干的树叶,身子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后来也走不动路了。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时时浮现一幅奇特的情景:太爷整日拄着拐棍在门口溜达,爷爷整天坐在斜对面的土墙下吸烟斗。他们彼此并不打招呼,也不凑到一起唠嗑。偶尔路过卖吃食的商贩,低矮的小货车像趴窝的母鸡,屁股后还冒着股股腥味呛人的黑烟。或是红突突的李子,或是黄灿灿的家杏,或是连着打蔫儿瓜蔓的香瓜,或是浸满粘稠黄油的炸糕,爷爷称上两斤,一半提回家,一半倒在太爷兜开的大襟里。每个季度,爷爷笑呵呵前往老院子的西屋,腋下抱着一卷换洗的衣物,搀着太爷去他家。爷爷自幼帮着太爷干农活,也可能是先天体弱的缘故,他明显不如太爷身子骨硬朗,太爷俨然是在多余的搀扶下依靠着他的肩,他们就这样相互依靠着,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搀扶谁。
嘴馋的我最希望太爷光临,因为我可以跟着他蹭饭吃。奶奶煎一盘鸡蛋,炖一砂锅酸菜粉条,爷爷端着底端残留火苗燎出灰纹的白瓷酒壶,将它坐在炉铁上。然后,拖着离不开地面的病腿去东屋寻找磨石。他双腿盘住磨石,对着刀刃喷一口酒雾,躬身霍霍打磨那把剃头刀。刀片在磨石的表面翻来覆去摩拭,发出蚊虫般细锐的声响,听着悦耳极了。卯足劲儿蹭一段时间,爷爷看着似乎心不在焉了,摩擦的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弱,剃刀走个来回,他就举起手臂,瞄准一样闭着左眼,立着刀身仔细观瞧那条中部稍许凸起的白色光线。眼睛随着大拇指的横向滑动左右打量雪白的刀锋,马掌一样坚厚的指甲噔噔轻弹着,一道道彩华瞬间聚集,汇作点点亮斑,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寒霜里滚动,反射的光影飞快游弋,照亮了他脸上的朵朵褐斑。刀刃嗖嗖地划开棉絮,割出齐刷刷的白茬子,宛如绽放的雪莲。看完他继续磨,磨完继续试刀,继续看,如此反复着。太爷就静静地卧在炕角的被垛旁,脖子围一圈手巾,默默地等着爷爷磨刀,他神情恍惚地想着什么,眼皮很久才眨一下。爷爷先给太爷剃光头,接着,太爷给爷爷剃光头。他们俩的脑袋像一个模子做的马勺,亮滑洁净的肉皮泛着晌午的阳光。接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喝温酒,押一口浓烈的高粱散酒,叨口菜,说两句话。氛围之融洽,令我惊讶,夹在他们中间,我仿佛是搅混水的泥鳅,只要我一插嘴,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相视微笑,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我还是一点也听不懂他们讲的那些陈年旧事。我只能从爷爷痦子上忽隐忽现的黑毛,太爷忽明忽暗的高高颧骨,猜想他们大概说起了共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