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记忆文/窦军仓
元旦过后,时间不长就是腊八了。腊八是第一个比较有过年氛围的日子。到了腊八这一天,用人们的话说,就是一条腿已经迈进了过年的门槛,已经能闻到过年的味儿了。农村入冬以后,基本没有什么农活,人们就期待着腊八,熬上一大锅腊八粥,一家人断断续续吃上十天八天的。城里人相对就没有那么悠闲,一般忙到了腊八,才急急忙忙地到超市买些已经配好的原料,回来熬上一锅吃上几顿,有时事情一多,竟然就错过了腊八和腊八粥。以前,自己也逢腊八熬过几回,不知是配料不对,还是熬的火候把握得不好,反正熬出来的腊八粥怎么吃,都觉得不香。这几年,索性就不再熬了。
记忆当中,老家的腊八粥一直很香甜,熬腊八粥用的原料也很简单,其中,脱了皮的玉米碴是主要食材。另外,再配一些地里产的黄豆、黑豆、红豆和超市买回来的花生等,最多不会超过七八种。不像现在人们熬腊八粥,除了玉米碴和几种豆类以外,还要加上桂圆、山药、百合,枸杞子、薏米等,多的时候达十几种。腊八时节,在陕西关中农村的一些地方,人们相互见面,问腊八煮了没有,腊八吃了没有,说的就是腊八粥。一个“粥”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为地省略了。
煮腊八粥,一般都是在腊八的前一天晚饭后开始煮的。晚饭后收拾停当,母亲就把提前泡好的玉米碴、黄豆、红豆、黑豆、花生和红、白萝卜丁倒入大铁锅,再添上大半锅水,硬材大火煮半小时后,再文火慢慢熬。熬的过程中,还要尝腊八粥煮的软硬程度,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烂,太硬则嚼不动,且不好消化,太烂了则成了糊糊,没有嚼头。文火慢熬,一般都要熬到深夜。有时,为了尝一口刚煮好的腊八粥,我就努力克服着睡意,佯装写寒假作业,不让自己睡着。多少次,都是熬不住瞌睡,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睛看到母亲还在厨房忙活着。
第二天一大早,熬了大半个晚上的腊八粥就好了,母亲就把一大锅没有任何调料的腊八粥,搲出来倒在一个黑的发亮的大瓦盆里存起来。这时,锅里留够一家人早饭吃的,再搭一把柴火,调上调料,等锅里的腊八粥再次翻滚起来,拌上炒好的豆腐丁、蒜苗,再撒些芫荽和一些绿叶菜,就大功告成了。看着锅里五颜六色、不断翻滚的腊八粥,再闻闻腊八粥和蒜苗、芫荽飘出的香味,人的食欲就被无形地勾了起来。走进厨房,就忍不住地咽起了口水;端起碗来,不吃到肚子撑都不会放碗。此后,这样的腊八粥,或当午饭,或当晚饭,农村三五口人的家庭,一般都要断断续续地吃上五六天,多的时候就一直能吃到过小年了。
加工玉米碴,是熬腊八粥前一项必不可少的事。以前在农村,腊八的前一周左右,各家各户就开始准备了。虽然后来有了电磨子,但人们还是喜欢用碾盘和碌碡加工。据说,电磨子磨出来的玉米碴没有用碾盘碌碡碾出来的好吃。所以,一进入腊月,村西头的碾盘碌碡那儿就开始人欢马叫了,有等着碾玉米的,有围着火堆烤火闲谝的,也有在一旁丢方、下棋的。小孩则三五成群地在那里斗鸡、跳房子、砸沙包、弹玻璃球,或追逐打闹。那个地方显然就成了大人们务心慌、小孩们撒野玩耍的好地方。等轮到我们家时,父亲便把牛套好,把玉米均匀地倒在碾盘上,让牛拉上碌碡转着圈地轧。为了防止牛吃,还要给牛带上“牛笼嘴”。同时,还要给牛带好“牛暗眼”,这样,牛就不知疲倦地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碾,否则,牛就会走走停停,不好好拉。我呢,就在一旁玩耍,在父母歇息的当中,偶尔学父母跟在牛后面,拿着小笤帚在碾盘上不停地往里扫着散开的粮食,顺便再给牛搭把劲儿。
现在放碾盘和碌碡的地方,早已被划入一户人家的庄基地了,那家人便打了围墙,把那块地方围进了他家的院子。那个不知道碾了多少粮食的碾盘和碌碡,也早都不知去向了。前些年春节回老家,在陕西兴平的马嵬驿民俗村,看到了许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碾盘和碌碡。当时我还努力地回忆并寻找着我们村的那个碾盘和碌碡,心想,我们村的那个充满儿时欢乐和故事的碾盘和碌碡,是不是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看着我呢。我问母亲,母亲说,前些年就有一些河北(专指陕西关中渭河以北的)人,开上农用三轮车,走村窜户地收购那些没用的碾盘碌碡、石磨石墩等,包括以前农村用过的老式农具和家具。估计那几年,村里的老物件就这样被人三十、五十地贱卖到这些民俗村当展览品了。现在没有了碾盘和碌碡,想吃腊八粥,只能进超市采购了。虽然玉米碴已经不是碾盘碌碡加工出来的,但这些食材一遇到大铁锅和柴火,还会散发出儿时吃过的腊八粥味。
以前,每逢吃腊八粥的时候,母亲总要和我们讲腊八粥的故事。她说,从前有一个懒汉,平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好好种地,到了腊八这一天,家里没有吃的,懒汉就到地里挖老鼠洞,结果从老鼠洞里挖出了被老鼠磕得豁楞残边的玉米粒、黄豆、黑豆等。懒汉将这些粮食拿回家,洗净煮成粥充饥。结果,还是饿死在了大年三十晚上。从此以后,为了教育后人,到了腊八这一天,家家户户就熬腊八粥吃。讲这个凄惨故事的时候,母亲还不忘捎带着把我们姊妹几个教育一番,说你们姊妹几个,如果谁以后不好好干活,就会和那个懒汉一样,饿死在大年三十晚上。自从听了这个故事,每逢假期,我就很自觉地、没有怨言地和父母一起到地里干活。同时,也注意留心地里的老鼠洞。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多掏几个老鼠洞。事实上,放秋假帮着父母收庄稼的时候,在地里也掏过几个,但从老鼠洞里面掏出来的,并不是故事里那个懒汉熬粥用的、被老鼠磕得不太囫囵的玉米碴。
我后来上网查过,关于腊八吃粥的来历,除了母亲说的以外还有好几种。有传说腊八这一天,是佛教的创始者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之日,腊八是“佛祖成道纪念日”。也有传说是腊八粥救了当长工时的朱元璋的命,也有传说岳飞带领岳家军抗金,腊八这一天吃了老百姓送的粥后,打了大胜仗。不管什么传说,都是为了纪念,或怀念,或悼念,或是教育后人勤俭持家,给腊八节赋予了一定的历史文化内涵。这样,腊八这一天,就无形中在人们的心里有了神秘感。吃腊八粥,也就不可或缺地成为人们生活中有仪式感的事儿了。
现在,丰富的物质生活冲淡了人们对腊八粥的渴望,许多人家嫌麻烦已经不再熬腊八粥了,腊八粥已经慢慢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与之相应的种种传说也缺少了老一辈人的口口相传。现在的小孩,许多都不知道腊八的来历,如果想了解个究竟,也只能上网或手机百度了。虽然我也已经好几年不再煮腊八粥了,但每年到了腊八这一天,还是会很想念老家那一大锅浓浓的腊八粥。那份香甜,是任何食物都无法代替的。也许,我心里念的,不只是舌尖上儿时的味道,还有那份温暖,那份欢乐,和那份中国人独有的节日情怀。
腊八粥渐行渐远了,对腊八粥的记忆却永远地留下了。那一碗腊八粥,不仅仅是一碗饭,更是一份乡愁,一份文化,一份记忆。
窦军仓,陕西眉县人,68年2月生,87年9月参加工作,部队生活20载,现定居酒泉,供职于市科协。热爱生活,喜欢思考,闲暇偶而写点东西,以文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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