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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可以暂时摆脱案牍劳形,做一些与现实得失无关的记录,没想到断断续续写了1个多月才让这篇文字成形。
去年是我走访国内古建筑的大年,北到朔风呜咽的平城,南到刺桐绽开的泉州,在横跨唐宋至明清的国内一流木结构古建筑前都留下了印记。现在我所记录的这一处,既不是年代最早的,也不是最雄伟壮丽的,如果非要从一个维度上去定义一下,应该是最想再去一次或者小住一段的地方。
大部分的古建看一次详细拍了照片就暂时没了重逢的念头,而这里却让我在小半年的时间里两次寻访。
时思寺,读起来稍微有些拗口。最早了解这里还是看到微博和豆瓣上的一些介绍,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清晨时分走入寺院的山门,早晨的阳光呈现一定的斜角从天上洒下来,穿过门边已逾千年的古树,照进殿宇的门槛之间。树梢的叶片下有水滴透过朝阳反射出光芒,后藏身林后,但透过水滴则得以一窥全貌,仿佛一花一叶一露珠之间存有另一个鲜活的世界。镜头沿着古树的枝干移动,枝蔓掩映之间,可以听闻隐约的鸟叫,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这是我第一次了解时思寺而浮现的联想。这里可能确实如同唐诗中的“破山寺”一样,只不过诗中的古寺早已化为陈迹,而这里确实真实的桃源。
当我真的来到这里,才更深的体会到这种意境。自杭州出发,下午或者傍晚搭乘高铁花费两个小时到达丽水,然后在火车站旁边乘坐长途车到达景宁畲族自治县。在县城唯一的汽车站旁住一晚,第二天早上有村村通的客车带你到达大漈乡,而时思寺正坐落于此。
大漈乡这个名字,源于此地的云中大漈,“漈”这个字在畲族的语言里指的是瀑布。乘车从县城出发,海拔一路越来越高,层层大山开始形成一道道的阻隔。经历重重悬崖边的急弯,地势开始逐渐宽阔,田野、民居、炊烟甚至镶嵌十字架的教堂都纷纷跑了出来。如同《桃花源记》中的“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到逐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经过大约一个半小时的颠簸,汽车终于停靠在镇子中间,往时思寺的方向走大约5分钟路程,就可以看见云雾把山顶藏了起来,只有坡上高耸的树木稍稍探出头。虽然还未听见水声,但已经明白了“云中大漈”名字的由来。
不光有时思寺,镇子四周分布的廊桥、瀑布、幽谷、古树、田垄、民居共同构成了这片世外桃源的躯体,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述,索性按照我第一次走访的顺序来说。
在到达时思寺前,会经过镇子里的一组旗杆和两座廊桥。旗杆是明清时代中进士或者举人后在祠堂门口树立用来表彰和纪念的存在。旗杆的基座用岩石雕刻而成,其中一个还刻有道光年号的字样。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深山的村镇明清时期居然出了9位进士,23位举人,看来地理距离并不能阻挡人们为自己和家族改变命运而钻研诗书的进取之心。
旗杆不远处便是“胡桥”和“护关桥”两座廊桥。胡桥略小,里面还悬挂着毛主席的画像,写着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标语,这些革命宣言给古建筑刻上了难以磨灭的纹身,但也在特殊的年代里保护他们不受冲击。清代的梁柱,近代的油漆,当代的行人,建筑从来都是时代的见证。
往胡桥前面走一小段就能看到一个更大的廊桥横亘在龙溪上,这便是护关桥。护关桥是罕见的三层廊桥,人们把桥一分为二,一边供人们行走,另一边三层供奉着关公、文曲星和财神爷,把出行和祭祀融在了一个建筑中,贩夫走卒和新科进士可能都曾往来于此,在同一个栏杆边驻足,在同一个神像前下拜,这座桥既护佑往来居民免于风霜雨雪,又给他们的灵魂带来安全、富足和出人头地的慰藉。
在处州的深山里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廊桥,曾经有人驾车从远方走进这层层大山,一座接一座拜访这青山碧水间的木质彩虹。
沿着护关桥形成两条路,一条从桥上走过,途径几处人家然后拾级上山,另一条则直接通往时思寺的山门之下,我当然更想直接进时思寺,但又想着这样就到了此行的高潮,再看其他可能就无心动的感觉,于是还是先往山上去。
山势并不高,走了大约几分钟就能看到一个观景台,上到二楼就可以看到时思寺的全景。山门前一个高大的柳杉直接以自己的身躯暗示着寺院的古老,其伸展的枝叶足够将整个寺院的面积覆盖,而高度则超过了周围人类所堆砌的建筑。树的后面是时思寺的主体建筑,一半是祠堂,另一半则是禅院,禅院中可见大殿与钟楼。灰色的屋瓦、黄色的泥墙、绿色的竹木三种颜色在此融汇,形成晨钟暮鼓与草长莺飞的和谐,中国传统建筑与山地自然环境在此美妙的共存共生。
沿着山路继续向前,抵达一个叫“岚阳寨”的地方,这里是山谷交际之处,一个矮小的古松长在峭壁间,下面便是万丈深谷。河流将山体切出一道道沟壑,山峦则横向展开,似曹衣飘动,如道道屏风,让人看不到山外的世界。对着万仞峡谷,上升和下降的气流涌动交汇,风势强劲,但站在这里我更佩服在大山之间来往的人们,在那个没有现代交通的年代,沿着曲折的山路,背着衣服与干粮,克服横行的瘴气与猛兽的袭击,从江湖之远到庙堂之上,让对于山外世界的想象变成双眼所能看到的现实。
至此也便开始下山,也开始听见潺潺水声,所谓“云中大漈”的“漈”就是指“雪花漈”。最高处的水流到断崖之间就分成了三条依次而下,最终在山下的潭中汇合。得益于这里的气候与环境,水质十分清冽,加上高处落下的速度,拍打在岩石上就如同雪花一样飘飞起来,形成一条条流动的白练,水汽浮现在空中更有一种朦胧之感,不是雪花但胜似雪花。离瀑布越近,水声则越强烈,从仰观到俯瞰再到水气扑面,不论到访的人心情如何,观感怎样,雪花漈只是按自己的方式在这里舞动流淌。
被这条瀑布吸引而来的不光是我这样寻访古建筑的人,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浙江省教育厅迁到了景宁县,厅长许绍棣也慕名而来,在瀑布下留下了“雪花漈”的题刻,也给瀑布定了一个形象的名字。更早时清代人张琢到此写诗曰"叠雪喷珠景最奇,我来相对却相宜。胸中尘俗多如许,借与清泉一洗之",在这里确实暂时跳出了尘俗之间的厉害得失,目之所及只有一瀑、一潭、一条石板路而已。
雪花洗尘,在此确实可以忘却眼前的烦恼,放纵眼目与双耳去看,去听,去感受雪花扑面的爽利。
告别雪花漈之后到了时思寺旁,这段路上可以看到路边分布着诸多古树。问了下当地人,这些树的树龄大约在至多年,基本都是柳杉树,其中一棵中间断开,分为两岔各自生长,据说是曾遭遇雷击而形成这样的形状。
山脚下的地势逐渐开阔,茂密的田垄则显现了出来,田中有水,生长着一簇簇绿色的作物。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当地人穿着雨鞋在水田里,弯腰拿出一把小刀把植物的上半部分切下,然后拿到路旁捆成捆。虽然出自水田的淤泥中,但切下的水中部分却呈嫩白色,查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在餐桌经常上出现的茭白。它可以油焖,可以生吃,也可以煲汤,或者和豆类、青椒、瘦肉一起清炒,也可以直接生吃。这片水田中孕育的宝藏早已不光是当地人温饱的来源,更帮助他们不用再走埋头苦读一条路来改变命运,在此躬耕依然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茭白田的对面就是时思寺的山门。山门边是俯瞰时的那棵苍天柳杉,直到走到树下我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柳杉树梢伸出的枝丫就如同成人的腰身一样粗,而他的树干要十几人合抱才能围住。这颗柳杉根据测算已存活了1年,可能是世界上现存最大最古老的柳树,所以也称“柳杉王”。它发芽的时候中国还在南北朝的分裂之中,盛唐的曙光还没出现,这里更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乡野。而今站在树下,我们的祖先和曾经的荣光与低谷早已化为梦幻泡影,所有人类的王也早已烟消云散,但这棵柳杉王以自己磅礴的生命力在昭示自然的伟大和某种意义上的不朽。
时思寺之于柳杉王,时思寺只能算后生晚辈,但时思寺在中国南方木结构古建筑中却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前辈般的存在。
时思寺的山门不同于传统寺院的山门正对前方,是一种相对封闭的山门,重檐斗拱,两侧的梁柱如同两把竖琴,一棵古树斜靠在门上,加上附近草木遮掩,更现实了一种避世静修的气质。进入山门并没有烟火缭绕的天王殿,更看不见笑迎八方的大肚弥勒,而是一条幽静的小路,建筑隐藏在土石堆砌的墙壁之后。其中一条路通往梅氏宗祠,另一条通往寺院的殿宇。
为什么叫做“时思寺”?在这座祠堂里就可以找到答案。南宋时从汝南郡迁徙到此的梅氏出了一位孝子名曰梅元屃,在年仅六岁的时候便主动要求和父亲一起给祖父守墓,在墓旁时刻不离,一守就是三年。年级如此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孝心,而且矢志不渝,最终惊动了皇帝,历史上留了骂名的宋高宗按儒家道德观表彰其为“孝童”,在他结庐守墓处建立了“时思院”,正是取时时思念亲人之意。
后人在最初的禅院上进行了扩建,但并没有忘记“时思”之名。明代时开国功臣、“浙东集团”的领袖人物刘基曾经给寺院写了一块“时思道场”的牌匾,也算是对家乡的一种回馈。当地的梅氏族人也在此建立了祠堂,将自己先人的塑像和名字供奉起来,用长存的建筑代替守孝的孩童。
梅氏宗祠有前后三进院落,进门就可以看见前厅,然后经过用于接待客人的序伦堂,最终到供奉祖先的报本堂。宗祠建于明代万历年间,但由于此地远离繁华的都会,建筑工艺有一种浪漫的滞后感,一些元代遗风姗姗来迟。殿堂用了减柱法,让室内空间更加开阔,子孙祭拜更加从容。从大门到最终的报本堂,上了好几个台阶,一进比一进高,也是希望后辈子孙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山更比一山高。在报本堂高悬“汝南郡”的牌匾,让子孙铭记自己的郡望,神台上的先祖享受着后辈点燃的香火,让人类的亲情与德行如同柳杉一样能跨越时间而存在。
明代的中期之后,这里改成时思寺,这个名字也一直用到今天。
从祠堂旁的小路便能走进时思寺的小院,我去了两次基本都没有游人。小院的门边有一颗树遮挡住稍远处的建筑,门口植有花卉。院门与小路垂直,除非站在正门口或走进院中,否则无法一睹寺院的风貌,当我走进院中的时候也是上午的阳光洒下来,透过树叶照射到地上,树影的疏密让光形成一个个细小的点,远处的大雄宝殿安静的如禅定的僧人,从之前为视频中的图景所吸引到真切的陶醉在其中,我在此时此刻感觉穿越大山舟车劳顿也是非常值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万籁在此俱寂,唯风吹鸟鸣之音。
在院中驻足片刻我便走进了时思寺的主殿——大雄宝殿。大殿和山门一样是重檐歇山顶,面阔三间,进深两间,殿中的佛像早已不知所踪,曾在此禅修的僧人也早已散去,但这座殿堂却保存至今。在近代的时候已经破败,于年左右进行了抢救性的维修,墙壁上的白漆和斗拱可能会让人想起日式建筑,但这座具有宋元遗风的大殿却以自己的存在告诉我们日式建筑的源头。
这是一座元代建筑,在大殿的内额下发现了题刻“原创于至正丙申”,“至正“是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的最后一个年号,历史再往后一些就是红巾起义和明朝定鼎。景宁县志则记载“时思寺…创自宋绍兴…至国朝顺治三年重建”,因此也有观点认为这座大殿是清代初年所建。后来人们也对大殿的梁柱进行了碳十四检验,发现木头的年代有近年,目前主流观点还是认为其是元代遗构。同样年代的建筑,浙江仅有三座,另外两座分别为武义县的延福寺和金华的天宁寺,四川以外的整个南方同时代乃至更早的建筑用两只手也数得过来。
虽然对大殿的年代有所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座建筑确实保留了宋元遗风,大殿正面上檐下有三层单拱素枋的扶壁拱,结合屋檐上的灰瓦以及白墙确实会让人联想起宋代时清丽典雅的风格。走入大殿里面,光透过微张的门板和窗棂投射在地面,时间又静止了下来。
站在大殿里我却想起了我来的地方——杭州。作为南宋的政治经济中心,却因为火灾、战乱和一次次城市改建失去了所有的宋代木结构建筑,我们能寻访到的宋代遗迹,可能也仅剩下南宋御街的基石、太庙遗址的柱础和凤凰山中的题刻,更多的只能在西湖边凭栏远眺时不断想象。
而这座藏在深山里的时思寺大殿,虽然和百年前临安的繁华和今日西湖边的游人无缘,但也因地处僻远而得以逃过兵灾火焚,最终得以保全。从建筑本身也引出两种人生路径,一种是处在聚光灯下,热闹和灾殃都会汹汹而来,另一种则是避开目光独自安静生长,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