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治好白癜风 http://pf.39.net/bdfyy/作者:方可奕原标题:他见过千山百岁的风雪楔子
画家怀念的油画《红叶少女》一经面世,就在圈子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有人说画中的少女是怀念给予初恋女友的浪漫情诗,也有人说那是他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挚爱。
直到那日香山脚下举行的画展中,《红叶少女》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画中是香山的深秋,黄栌树叶漫山遍野,红得像火焰一般。瑰奇绚丽的山间,短发少女身着枫叶色长裙,正在拾级而上的她慵懒地伸出左手,柔软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
望着画中少女那对明亮无双的眸子,站在油画前的许怀柔,忽地就落下泪来。
1那年深秋多雨,国庆前夕是微雨的天气,学校一放假,许怀柔就陪着退休的外公来到北京,住进了西山脚下的别墅。
她跟着外公学习油画,几天下来,书房里满是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她头有些发晕,索性放下笔,推开了窗户。
山间淡雅静美,苍松翠柏中有黄栌树摇曳着,偶有几棵桑树和栾树点缀。衬着窗外的微雨,那场景像是雨幕中一波荡起一波的红叶火海。
她忽地起了心思,外套没穿就往外冲,连外公喝止的声音都抛到了脑后。
只是一开门,她便和人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
是一道温柔又清冽的声线。
许怀柔懊恼地揉着头,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冉诗泽穿了一身暗色的风衣,温润的脸上漾出的笑意像是生来自带的。
她似是被蛊惑了,呢喃般道了句:“没……事。”
等他和闻声下楼的外公亲切交谈几句,她才知道原来是外公教过的学生,特地前来探望。听说她要外出之后,他主动提出陪同。
他们并排走在石径上,冉诗泽撑着一把长柄的透明伞,伞多半都倾向了许怀柔那边。
她出于好奇,侧头问他:“你对待陌生人都是这么热心的吗?”
“倒也不是,”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山间,轻淡的声音若有似无,“你一个人,有人陪着相对安全些。”
秋霜染红半山树叶,许怀柔将脸偏向他看不见的角度,偷偷勾起了嘴角。
雨线疏斜,湿了他半边衣角,也湿了她及踝的裙边。
走过静翠湖边的石板路,再往前是向上延伸的台阶,冉诗泽加快步伐,许怀柔跟不上,落后了一些距离。
十七岁的姑娘有些小性子:“我走不动了。”
冉诗泽望着天边的乌云:“我们要赶快,看这天气,下午怕是有大雨。”
“你拉我。”
他转身回望,便见俏生生的小姑娘眼神澄澈,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是走不动要他拉的意思。
透明伞几乎全在许怀柔的头顶,他整个后背都湿漉漉的,却生生拿耍赖的小姑娘没辙。
他换了一只手撑伞,腾出的右手牵住许怀柔伸过来的那只,笑容里透着几分纵容。
“走吧。”
那只手一路牵着她,掠过古树参天的寺院,走过蜿蜒曲折的石径。
到了森林笏,从八角亭里眺望,瑟瑟秋风中,漫山的红在微雨中摇晃着,似是排山倒海而来的红霞。
那样令人动容的景象中,许怀柔吟了句:“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
“是不是觉得置身于森林笏山石峥嵘、蓊郁蔽天的景色当中,才领会到什么叫作‘不登高不知天之高’,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身旁之人突然出声,说的话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
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就像此刻遇到他,让她枯燥无比的学画假期添上一抹惊喜一样。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你喜欢哪句?”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是后唐李煜的《长相思·一重山》。
都说触景生情,莫非是有令他相思的人?
想到这里,许怀柔心中那股子惊喜被莫名的失落取代了。鬼使神差地,她问道:“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吗?”
“小姑娘瞎想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有感而发?那也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放不下啊。
那日下山后,外公留冉诗泽吃饭。饭桌上,许怀柔听他们提及许多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她咬着筷子,留神听着,突然对画画的反感淡了几分。
饭后,她去送他,一场大雨过后,石板路上潮湿着,冉诗泽脚步迈得大,快了她一两步。
她捏着他的透明伞跟在他的身后,脚步缓慢,竟然生出希望长路走不到尽头的念头。
出别墅有段距离了,他先停下来:“小姑娘,就送到这里吧。当心感冒。”
不远处暖黄的街灯亮起来,她终是伸出手,整个人蔫蔫的,低着头递伞过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听见他说:“伞你留着,我看又要下雨了。”
2高考前的节假日,许怀柔断断续续见过冉诗泽几次,有时是他和师兄师姐一起来霖市探望外公,有时是他独自一人来的。
每回来时,他都要在外公的书房里待上几个小时。他走后,外公总是意兴阑珊,对着空了的茶杯叹气。
也是那个时候,许怀柔从外公口里知道,拥有过人的绘画天赋的冉诗泽,在大二那年重新参加高考,选择了地质学。
她能理解外公言下之意的可惜,却也好奇促使他做出改变的原因。
那是高考前最后一次见他,周日的上午,她去火车站送他。
火车站人群涌动,周遭的景和人像快闪镜头一般速转而过,唯有她和他是静止的。
眼看着他就要告别,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出声对他说:“我打算考美院,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他高出她一个头还要多些,在意识到她像许诺宣誓般地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时,他不再犹豫,弯腰凑近她,揉了揉她耳边的短发。
“小姑娘,我等你来。”
“那到时候,你要来接我。”
“一言为定。”
当许怀柔果真如她所言被美院录取时,冉诗泽也履行诺言来接她了。
那时,她拒绝了家里人送她的提议,一人拎着大大的行李箱到了北京。
尽管以前跟着外公来过北京,但身在异乡的落寞感还是在她下了火车的那一刻将她包围。
她坐在箱子上,迷茫地朝着人群里张望,过了一会儿,果然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越过人群,朝她走来。
“小姑娘,疯够了?”
许怀柔和闺密出去玩,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晚到了两日,他一走过来,就盯着她发亮的圆眼问道。
“那可不!我足足瘦了五斤呢。”
他买了两张地铁票,一只手拖着她的箱子,另一只手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开学高峰期,地铁和公交车上格外拥挤,没有座位,冉诗泽用手臂圈出一个小天地来给她。他注意到她的头发长一些了,已经到了及肩的长度。
她似乎还长高了些,却还是够不到他的下巴。
反而是平日白皙光滑的脸颊,因假期疯了似的游玩,颜色变得深了些。
一路上,小姑娘话说个没完,冉诗泽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发表一两句自己的观点。
到达美院,他先是领她去找辅导员报到,又轻车熟路地将她带到宿舍楼。
等他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因学校有事被叫回去后,忍了许久的室友凑到跟前问她:“冉师兄是你男朋友吗?”
许怀柔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室友又说:“听说冉师兄是美院曾经的传奇,虽然他不在美院了,但学校论坛上他的人气还是居高不下!”
又听她们说了许多关于冉诗泽在美院的事情,许怀柔才回答:“现在还不是。”
室友早已忘记了先前的问题,疑惑道:“许怀柔,什么还不是?”
她悄悄红了脸,不再作答。
男朋友,光这三个字,就足够让她浮想联翩了。
3后来,她忙着新生开学后的各种事宜,忙着军训,忙着参加社团,忙着度过课程最多的大一,偶尔和冉诗泽见一次,也是在请教油画方面的问题。
她将自己暗自发酵的小心思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让他知道。
她知道他被保送了地质大学的研究生,在忙本科毕业论文的事,她不敢过度地打扰他,只是和他保持着还算频繁的联系。
大二这年的国庆假期,她不回家,开始硕士生涯的冉诗泽答应带她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
“你以前来北京,没来看过升旗吗?”
他们在凌晨五点到达广场,安检口已经排了很长的队,十月初的天气刚刚转凉,许怀柔穿了长袖外套,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没有。每次来都是跟外公待在别墅里画画。后来到北京念书,一直也说要来,各种事情,就拖到了现在。”
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像是凌晨轻轻拂过的风,透着一股接受命运般的无奈。
他将她带到观看升旗最佳的方位,人群涌动中,他柔声问:“不喜欢画画吗?”
“喜欢啊。”她回答着,声音却越来越低,“喜欢画画,可是不喜欢被强迫。”
她不喜欢失去小时候所有玩耍和看动漫的时间,不喜欢中学所有的假期都要待在房里画画,不喜欢因为被强迫,将喜欢的事情变成讨厌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边渐渐泛起白光,长安街上的灯都灭了,她的情绪忽然高涨起来,兴奋地指着前方:“冉诗泽,你快看!仪仗队过来了!”
升旗仪式特有的分量和自豪感,将她的阴霾一扫而空了,交响乐曲中,所有人都注视着前方,有的人敬着礼,有的人屏息以待。
冉诗泽的目光却落在身侧小姑娘的侧脸上,晨曦从她那头冒出来,点缀在她浓密如羽毛般的眼睫上。他的心跳突然清晰可闻,过了许久,才说:“那就让喜欢走在被强迫前面,让被强迫变得再无意义。”
太阳升起时,早起的人们纷纷散去。
公交车里很是拥挤,他们缩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上班高峰期,车走得很慢,许怀柔被摇得迷迷糊糊的,不自觉间快要挨到那边的玻璃上。
冉诗泽不动声色,将她的头扶到自己的肩膀上,做完动作后,像偷了糖的孩子一样红了脸。
车内有不好闻的汽油味,她晕车,脑袋昏沉沉的,却被他的小心翼翼弄得哑然失笑。
她闭上眼,声音轻飘飘的:“期末学校要举办油画系的年级画展。”
“紧张吗?”许怀柔毛茸茸的头顶挨着他的侧脸,似是羽毛在轻轻挠着他,他极少经历那样紧张的时刻,却还要绷直身体,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嗯,怕画不好丢外公的脸。”
外公退休前是美院的教授,学校的老师大部分认识她,他们对油画大师的外孙女抱有太多期待,无形上也是施加给她的压力。
车外是断断续续的汽车鸣笛声,车内的小空间有零零碎碎的交谈声,半梦半醒中,她听见自己靠着的人说了句话,莫名地让她安心了不少。
“小姑娘别怕,有我在。”
温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环绕着,她很想打起精神来,很想问问他让他放弃画画的原因,可是意识一顿,她在不知不觉间沉沉地睡了过去。
4秋去冬来,枯黄的叶子落满整个校园时,许怀柔背着画板往返在学校和北京的各个景点之间。她的进度有些缓慢,同学们大都选好意向,除了上课,别的时间都泡在画室里。
那日,冉诗泽陪她从天坛出来,她还是一无所获,相机里留下的风景也不能让她提起兴致。
她忽地就丧失了信心,越来越近的画展像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转过头去,怕冉诗泽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
“画红叶吧。”他忽地停住脚步,缓声道。
前段时间,他忙着写导师布置的地质考察报告,难得才见她一次,实在不忍心看她为了这事烦心。
许怀柔擤了擤鼻子,收住难过的心绪,带着鼻音说:“红叶?”
“对啊。你有那么多的假期都住在香山脚下,了解得比别人多,感受自然也比别人多。小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我看过你的画,你很优秀。”
他又说:“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你什么样子都可以。”
许怀柔这才注意到他始终没有正面看她,完完全全地维护了小女孩想要的形象。
她果真如冉诗泽提议的,选了红叶作为主景。
选择好起稿用的炭条和炭笔等用具后,她开始画线稿。直到她用复写纸将素描稿复印到画布上,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到了上色环节,她始终调不出满意的颜色。
冉诗泽带了两杯热饮来美院的画室找她,见她在调色板上调了又调,一筹莫展。
“调色的时候要静下心来。”许怀柔刚刚拿起松节油,就感觉到身后站了人。
不知为何,熟悉的声音令她安心不少,她忽地松了口气。
“松节油的量不好掌握,用多了会过度稀释颜料。”他一边轻声同她说着话,一边将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和她一起握住装松节油的瓶子。
灼热的气息扫在她的后颈,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敢动。
稀释好颜料,她才敢侧过头去看他。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洒进来,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再往上是那双如墨般的眼眸,那里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有人推开画室的门进来,她率先反应过来,挣开他的手,却在转身同他说话时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腕上亮起的手环屏幕。
画展的日子逐渐接近,因为和校外的画廊有合作,校方将画展的地点选在了画廊。画廊所在的那片地方,许怀柔不太熟悉,打电话给冉诗泽,他说踩点的时候,他会带她过去。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却在踩点那日等来他一个电话。
“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可能……”
“没事,你忙吧。我自己可以找到。”她不想听到他说来不了的话,索性在他把话说出来前截住他。
5许怀柔跟着手机里的导航走,换乘了两次地铁和公交车,在靠近目的地的时候迷路了。
导航显示已经在目的地了,可她在附近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画廊。一同参加画展的同学上午已经返回,远水救不了近火。周围偏僻,半天也不见有人。她又想起冉诗泽的失约,明明他和她有约在先的,却被他放了鸽子。
委屈和无助一起涌上心头,站在原地打转的她忽地就落下泪来。
“小姑娘,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许怀柔蹲着,正哭得起劲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犹如从天而降。她被冉诗泽拉起来,温热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她嗫嚅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你、你不是有事,来不了吗?”
“小姑娘,以后话听清楚再挂电话。我是想说,临时有点事,要迟一点来。”
原来画廊藏匿在小巷深处,要弯弯绕绕好几次才找得到。许怀柔自知先前误会了冉诗泽,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地说:“我请你吃饭吧。”
吃饭的地方是冉诗泽选的,地地道道的街边小摊。
冬日天暗得早,周遭的街灯早早地亮起来,小摊上也挂着两盏橙黄的、看上去颇有年代感的灯盏。
冉诗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最爱吃这家的馄饨。
馄饨十几个一碗,葱花漂在汤上面,再淋一勺辣椒油,光是看,就很有食欲了。
“太好吃了!”肉馅的馄饨皮薄馅多,许怀柔咬一口在嘴里,满足极了。
“喜欢吃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我以前老是来这里。”
她继续吃着,问:“你以前经常来,是一个人吗?”
“不是,”冉诗泽的目光投向远处,像是在回忆什么,“和一个很重要的人。”
许怀柔突然被辣椒油呛了一下,使劲地咳嗽,不知道是由于嗓子里的难受还是别的难受,她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喝一口他从小摊老板那里买来的矿泉水,哑着嗓子问:“是……很重要的人吗?”
她蓦地记起那日在画室,他去洗手间,她在他手机屏幕上看到一闪而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