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斗智太师,斗转星移,心动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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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季朝尊贵的长公主,他是权倾天下的薛太师。

我步步为营想要踩着他上位。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介意我勾心斗角小九九。

他只要我心中分一方位置给他就好。

1.春城无处不飞花

「臣、想以下犯上!」大殿里,四下寂静。只剩一个女子躺在藤椅上,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的额头在冒冷汗,双眸微闭,皓齿咬得极紧,好像在极力隐忍一般。

「薛太师……想说这话很久了吧……」女子深吸一口气,侧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有些迷离,让本就妖冶的双眼更添了几分诱人。

她侧过头尽量不去看他,季朝赫赫有名的太师可不仅仅只是权势滔天名声在外,他的那张脸用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他这个人在长相和气质上都无可挑剔,丰神俊秀大概就是他最好的评语。

但好看的东西大多都最为致命,女人如此,男人也是。

「公主既已知晓,那便从了臣吧。」男人上前一步,抱起藤椅上的女子,大步向内殿走去。

「你……放下本宫,本宫……岂是你能觊觎的……」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无力地挂在他的怀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个面色绯红的女子。

她的美,美得有些张扬,美得有些不端庄。

其实她不喜自己这张脸,他是知晓的。

前国师说她这张脸,天生就是祸国殃民的样,这张脸给她带来了太多的灾难,也因为这张脸,她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呵,难不成你真想嫁与那蛮国皇帝?」他从她脸上移开炙热的目光,冷冷地质问她。

「即便如此……那也轮不到……」话还未说完,便被重重扔到了床上。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使自己清醒一点,但是身体就是不受控制,眼前的男人正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季朝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季倾玉如今居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是和自己一起长大,如今贵为太师的薛长卿。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季倾玉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可命运总是这般作弄人,你把他当同盟,他却对你起了歹心思。

「若季倾朝知道你冒犯了我,他会杀了你的。」

「这个时候你还以为他能保你吗?你不想想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也不想想为何如今你连叫他的名字都这般疏离!」薛长卿笑了笑,挥了挥自己的衣袖,走向榻边,一把拉过她的脚踝。

不碰她还好,这一碰,季倾玉浑身颤抖不止,极力控制着自己想要反扑过去的身体。

「哼……不过是被本宫扶持上去的狼崽子罢了,如今……大了,居然还想反咬本宫一口……」季倾玉任由他拉着自己靠过去,浑身冷汗淋漓,但是眼里却闪过一道寒光。

「倾玉,以后同我说话,不要自称『本宫』,我不喜欢!」

脖子一阵刺痛,他居然真的敢动自己。

「也罢,你肖想我这身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给你就是了,不过,你要帮我拉下那狼崽子!」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口的。

「季倾玉……你……」薛长卿看着眼前这张美艳至极的脸,强忍住心中的怒气,从她脖子上抬起头凝视了她好一会。

「如你所愿!」终究,他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那些话其实不说也罢,帝王家的人知道了也道是笑话。

季倾玉被吻得有些沉沦,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不想抗拒了,双手缓缓环着薛长卿脖子,由着他火上浇油。

「长卿……你温柔些……」

薛长卿的身子顿了顿,多年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

「好……」

「长卿……」

「长卿……」

「长……卿……」

她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好像要把这些年没有叫出口的在今晚全部叫出来。

2.寒食东风御柳斜

季倾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体也跟散了架一样。

「来人……来人啊……」连续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

「都吃了豹子胆了,一个个的都死了吗!」她起身下榻,脚刚踩地,就跌了下去。

「火性还这么大,是火没灭透吗?」薛长卿衣冠整齐地站在她身后,喉结动了动。

「滚!」季倾玉拉了拉身上的薄衫,昨晚的事情她还历历在目,有点无法面对他,更多的是愤怒!

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走了,谁来服侍你?你想别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薛长卿不顾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径直上前抱起她,替她更衣、穿鞋、梳发……

季倾玉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是他却从未直视过自己的眼睛。

「你为何不敢看我?」季倾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专心为自己梳发的薛长卿,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这种生活她也能接受。

「有何不敢看你?」薛长卿放下梳子,坐在一旁,虽如是说,但也未抬眼看她。

「你……昨晚的事情过了就过了,我不想过多与你纠缠,但你答应我的事情,得做到……」

他拿起一只珠钗,插入发间。

季倾玉有些吃惊,他梳头发的手艺居然这么好。

「倾玉,那个位置你当真很想要?」薛长卿的脸色有些难看,仿佛方才的温柔只是假象。

「我父王说我是灾星,前国师说我祸国殃民,你说如果我不想着那个位置,怎么能让他们如愿呢?」季倾玉扶着桌沿起身,望着门外看不到边的大殿笑了笑。

平日里,长央殿里人声鼎沸,整个季朝皇宫就属她长公主的长央殿最为热闹,今日却冷冷清清,连个侍女都没有。

她侧过脸看了看薛长卿,他的权势已经大到这般地步了吗?连长央殿的人他都能随意调遣。

「得到了又能怎样呢?」薛长卿起身,站在她旁边,虽然她身形也高挑,但是有薛长卿在旁边依然显得她娇小。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伸手推了推他,想离他远一点,和他在一起总有种压迫感,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总有一天,她不喜欢的,她厌恶的,她恐惧的,她都要一一除掉!

「那个时候,我还在吗?」薛长卿反手拉她入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脸上的表情,他清楚得很,她起了杀心。

「放开……我……本宫要去找季倾朝算账去!」他抱得太紧,紧到让她有些无法呼吸,他是危险的,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和他保持距离,在人前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就是怕他轻易洞察到自己的心思。

「倾玉,『本宫』这个称呼,我说过,我不喜欢!」薛长卿将她拦腰抱起,任由她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薛长卿,你有完没完,你是上瘾了吗?如果不是昨晚本……我……着了那小子的歹计,你以为就凭你能爬上我的床?」季倾玉有些慌了,他若再来一遍,这大白天的,季倾朝随时有可能过来。

薛长卿听到她这番话,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突然就柔和了下来。

「以下犯上这种事情,次数多了是会上瘾的,倾玉,你可要做好准备。」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便扬长而去。

季倾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方才他脸上的细小绒毛还在耳边轻挠一样。

薛长卿刚走不久,长央殿的侍女们就都回了殿里。

「公主,您起了吗?奴婢侍候您更衣。」屏风外,她的贴身侍女文竹正小心翼翼朝里面张望着。

「进来吧。」季倾玉起身,端坐在榻上。

「公主,您怎么都梳妆好了?」文竹看到季倾玉的模样大吃一惊,以往都是自己亲自服侍公主更衣和梳妆打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已经梳妆打扮好了。

本来昨晚被太师调走去伺候皇后的时候就不愿意,但是奈何公主不知去向,只得听从调令,心想早点回长央殿,公主才不会发火,自己家这位公主的脾气,她可是害怕得很。

「嗯,派人去找季倾朝,说我要见他。」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懒得问昨晚她去了哪里,想也不用想,不是太师就是皇帝的命令。

「是!」文竹小步跑到殿外,心道这世上也只有两个人敢这么直呼皇上大名了。

不知是故意拖延时间,还是季倾朝本就不想见她,早上派人去通报他,人下午才到。

他到长央殿的时候,季倾玉正在午睡,殿外的舞乐早已经准备好,只等她起床高歌一曲。

季倾玉有个很坏的习惯,那便是起床气极重,每回醒来她都毛躁得想要发火,后来为了安抚她起床的脾气,季倾朝特地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也因为这个坏习惯,骄奢跋扈这个名声也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头一回听见时,嘴角上扬,眼里尽是轻蔑。

「本宫真正骄奢跋扈的时候还未到呢!」她说那话时的神情,季倾朝刚好路过瞥到,突然就有种身上的龙袍要不翼而飞的错觉。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起了别的心思。

「皇上,公主醒了,请。」侍女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他清咳两声才迈脚进殿里。

「皇姐醒了?」他刚一进屋,就见季倾玉斜躺在贵妃椅上,一只手搭在额间,另一只手放在椅边来回敲打。

「南蛮国的皇帝回去了?」她没起身,也没动怒,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咳咳……是啊,回去了,走的时候还挂念皇姐来着,问皇姐什么时候有空赏脸去南蛮国游玩一番。」季倾朝手心里出了点汗,脸上白一阵黑一阵的。

「游玩?」季倾玉起身缓缓走到季倾朝的面前,看着这个昔日还满脸婴儿肥,如今却也长得面目清秀的皇弟,有些觉得好笑,他说起谎话来,还是会紧张。

「是……是啊,昨晚歌舞结束后,朕怎么都找不到皇姐,皇姐你……没事吧?」

「自是无事,不过几个时辰不见皇弟,你成熟了许多,连……」季倾玉站在他面前直勾勾看着他,话说到一半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

「连皇姐都敢算计!」原本理头发的手抬起,一个巴掌扇在季倾朝的脸上。

「皇姐你……」季倾朝咬了咬牙,脸上五根红红的指印赫然在目。

「皇姐刚睡醒,是心情不好吗?可别把手打痛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微笑,转而抓起季倾玉的手在唇边吹了吹。

他怕季倾玉,也恨季倾玉,这两种情绪来回在他心中纠缠,惹得他心焦。

「倾朝,姐姐有本事让你上去,就有本事让你下来。」

她抽回手,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方才他握过的手,将帕子丢在他脚下。

「皇姐说的是,没有皇姐就没有倾朝的今天。」他捡起地上的帕子,抖净,然后再递给季倾玉,全程默默低着头。

「如此便好,你走吧,本宫、要听戏了。」季倾玉从他身边拂袖而去,留下一缕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在殿里,他皱了皱眉,伸手挥了挥气味。

「季倾玉,你最好一直这么嚣张下去!」

3.柳条折尽花飞尽

季倾朝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殿外响起鼓乐的声音他才离开。

「公主,皇上离开了。」季倾玉坐在戏台的正前方,一只手支着额头。

文竹端上一盘水果,拿起最红的一颗樱桃递到她嘴边。

其实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心里在想什么,季倾玉心中大概能猜出个七八,她这个皇弟啊,向来不是很让人省心。

台上的舞乐声很大,仿佛整个皇宫都能听见,季倾玉张口咬下樱桃,眼睛死死盯着戏台,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看的其实是朝北的那座宫殿。

若有若无的笑挂在嘴角,鲜红的樱桃汁淌在她的唇间,诡异至极。

文竹吓得哆哆嗦嗦地擦去她唇边的樱桃汁,缓缓跪了下来。

「你跪什么?」季倾玉挥了挥手,台上的声音停了下来。

「下去吧,本宫今天不想听戏了。」

待台上人都走完,她才神情散漫地看了看文竹。

「怎么?这么怕本宫,本宫会吃了你吗?」

「公主,请您饶了奴婢,皇上他……」文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直说!」季倾玉是个急性子,看着文竹结结巴巴的,早就不耐烦了。

「昨晚奴婢被派去照顾皇后的时候,大概……大概是奴婢处事不周冒犯到了皇上,皇上说要收奴婢进后宫,还说如果我不自己来跟您说,他就直接让人来宣旨。」文竹说完已经整个人吓得不轻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冒犯了皇上?文竹啊,你在本宫身边多久了?」季倾玉难得伸手拉起文竹,还用衣袖擦了擦她额头的汗。

「回公主,奴婢侍候公主四年了,公主……您相信奴婢,奴婢没有半点想要攀上高枝的想法,奴婢只想一辈子好好跟着公主。」说完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起来吧,腿跪坏了,皇弟可就不会要你了。」季倾玉说完还掩面咯咯笑了笑,文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公主平日并不会这般笑,这样笑太反常了。

「请公主饶了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想要攀上高枝,请公主明鉴。」文竹猛地朝她磕了几个头,发髻都甩得有些松散了。

「起来!」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怒了,但脸上却还是方才的神情。

文竹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起身低着头等着季倾玉的发落。

「文竹你过来。」季倾玉坐回看戏的太师椅,向文竹招了招手。

文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脚犹如千斤重一般走到她的身边。

「本宫想吃葡萄,剥一个吧。」说完指了指果盘,若有所思看着文竹。

听见她是想吃葡萄,文竹松了一口气,挑起最大的一颗剥了起来。

「公主,请。」文竹上前递过葡萄,但不敢正眼直视季倾玉。

「你替本宫吃了吧。」季倾玉将她拿着葡萄的手往回挡了挡。

「公……主,奴婢怎配吃这些……」文竹的手抖得厉害。

「既然知道自己不配,还……」季倾玉起身,一把拉过文竹。

话还未说完,文竹就倒在了地上。

「知道自己不配,还敢肖想本宫身边的东西?」看着地上抽搐的文竹,季倾玉扔下手里的匕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葡萄。

「到死,这葡萄都没吃上,怪可怜的。」说完把葡萄强行塞在了文竹口吐鲜血的嘴里,一阵风刮过,血腥味传来,她伸手在文竹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衣袍拂过文竹没有神采的双眼,转身离开。

她刚走,一群黑衣人就火速出现清理了地上的血迹,还有文竹。

「给她收拾一下,既然是皇弟想要的人,就送过去给他吧。哈哈哈哈……」季倾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远远望去能隐约看到她身穿黑色衣袍的背影。

4.当时只道是寻常

「长公主又杀人啦!」

薛长卿刚回府不久,小乙就冲进他的书房,只见薛长卿正单手持笔,面带微笑在宣纸上来回描绘。

「你说什么?」似是没太听清楚小乙的话,他放下手里的笔,看着一脸说不上什么表情的小乙皱了皱眉。

薛长卿平日里倒是跟季倾玉有几分相似,不苟言笑,但是今日却嘴角一直上扬,小乙以为自己眼花了,自己跟着他这么久,就没见他笑过。

「问你话!你发什么呆!」薛长卿弹了弹小乙的脑门,小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对……长公主又杀人了!」小乙突然想起自己要说的事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杀人?杀的是什么人?」薛长卿端起一杯茶,好像听到这种消息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次可跟以往不一样,她杀的人是皇上看中的,她的贴身侍女文竹,杀了人还不算,她还把尸体送到了皇上的寝宫。」

小乙的脸上就差没有写上「长公主是不是疯啦!」自己受太师之命在宫中寻了个差事,任务就是整日专门观察长公主的一举一动。

本来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是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但是太师说知道了长公主的一举一动就算是保家卫国,他以前一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如今看来,太师说的对,这长公主行事异于常人,又嚣张跋扈,如果没有自己的监督,指不定这泱泱季朝会被她祸祸成什么样!

「皇上可有什么异样?」薛长卿喝了一口茶,看着一脸自豪的小乙有些无语,他是叫他观察长公主的举动没错,但是没叫他连人家一天吃几顿饭、出几次恭、发几次火、说了几句话也记录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为小乙这种事无巨细的记录头疼不已,后来次数多了小乙自己终于受不了,才好转不少,但是记录的仍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居多,今日让他知道在他看来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他那发现「大军情」的喜悦就掩盖不住了。

「皇上那边倒是没什么异常,要我说啊,这皇上也是挺能忍的,您看啊,前天南玄国皇帝亲自来我朝求娶长公主,她不仅不给面子,还当场称他们为南蛮人,皇上居然亲自给南玄国皇帝赔礼道歉却并未怪罪长公主,今日又——」

「放肆!是不是本太师对你太好了?长公主的事情岂是你私底下能议论的?」薛长卿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猛地一挥袖,刹那间,气氛异常凝重。

「滚出去!若有下次,太师府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乙灰头土脸从薛长卿的书房退了出来,他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太师对公主的态度这么奇怪,他好像一方面忌惮她防着她,一方面又不许任何人在背后说公主坏话。

小乙刚一出门,薛长卿手一伸书房的门就关上了。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画了一半的女子画像。

「这么嚣张?」虽是反问,但是嘴角却是上扬,说完放下画像又拿起笔描绘起来。

这么多年来,她总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但其实她所做所想,他都了如指掌。

她那么精明的人,会被人下药,除了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别人可没那个本事!

南玄国皇帝昏庸无能好美色,听闻季朝长公主美貌无双,让无数男人为之倾倒,竟然不顾一国之主的尊严,千里迢迢跑来亲自求亲,想来也是笑话,她除了貌美,手段也会让人为之倾倒。

薛长卿笑了笑,画到纸上人手掌的时候,在她的右掌画了一条毒蛇,那是她从小就被纹上的刺青,虽然平日里她都手缠珠花作为装饰,但是那条栩栩如生的毒蛇缠绕在她的右手诡异又神秘。

她会拒绝,甚至是出言嘲讽南玄国皇帝,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她居然也会有看人走眼的时候。昨晚若不是他刚好路过长央殿,发现南玄国皇帝的辇车停在门口,估计她还真就着了那些人的道了。

但其实有一点薛长卿错了,长央殿位于皇宫南端,并不顺路,况她手里的那股神秘力量并不会让她就那么轻易着了别人的道。

5.数声风笛离亭晚

夜里,季倾玉刚躺下,一阵风刮来,她的发丝随风扬起。

「回来啦?事情查得怎么样?」季倾玉闭着双眸假寐,偌大的寝宫金碧辉煌。

「回来了!事情查到一半,线索……突然就断了。」屏风外,一个黑衣人半跪在地上,手拿一把短匕首,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盯着地面。

「断了?你都查到些什么?」季倾玉起身,走过屏风,居高临下站在黑衣人面前。

「属下只查到了上一任主上原是北巫人,不知何缘故来了季朝。」

「北巫人?」季倾玉蹲下身,看着黑衣人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当初发生了什么。

「是的,属下没有半句谎言。」

「知道了,滚吧!」季倾玉挥了挥衣袍,他的办事能力她是知道的,连他都没能查出的问题,看来是有些棘手。

「属下不在的这段时间,主上可还好?」黑衣人并未离去,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说来也是巧合,若不是前段时间刚巧把他派去查那段往事,她这长央殿固若金汤,一般人怎么进得来!

「还好,只是你不在,那群饭桶居然让外人进了长央殿。」季倾玉抬起手,看了看右手掌的毒蛇花纹,吹了吹气。

「属下略有耳闻,那晚敌方下的药极为猛烈,所以兄弟们才没能——」

「本宫没打算问责,你此去辛苦了,好生休整一下,接下来,可是有好戏要上演的。」季倾玉收回右手,打断黑衣人话,转身回到屏风后。

「是!」黑衣人耳朵动了动,正准备离去。

「主上……有人来了长央殿。要属下去拦住他吗?」

「不用,你拦不住。」她转身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了寝宫。

「是。」黑衣人话音刚落,就从寝宫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倾玉将右手藏到衣袍中,悠闲地躺在榻上。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

「薛太师?」

季倾玉话还未说完,单手就已经掐在了薛长卿的脖子上,速度快得连薛长卿都没看清楚她是什么时候接近自己的。

此时长央殿的殿外都是侍女和侍卫,整个宫殿灯火通明,但却唯独她的寝宫里没有一个侍女侍卫。

「公主好身手。」薛长卿就那么站着,由着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太师谦虚了,你能出现在长央殿,就说明跟你比,还差得远。」

「你说是吧?长卿?」季倾玉收回手,上前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像上次他离开那般。

薛长卿的喉结滚动,脸上却依然挂着春风般的浅笑。

「怎么?太师深夜造访长央殿,就只为夸赞我一句?」

「……听说你杀了人。」薛长卿语塞,才想出这么一句。

「杀人?哪个人?我杀的人可多了,太师可得说明白。」她缓缓从他身边走过,一缕香气袭来,神秘又令人向往。

「也罢,我不是来与你探讨此事的,我只是想告诫你,往后行事不要如此不顾后果,皇上不是我们看起来那么简单的。」薛长卿自顾自坐到一边的桌旁,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茶。

「不过刚长大的小孩而已,我还不怕。」季倾玉笑了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这殿里,方才来过别人?」他从一进殿就察觉到有一股泥土混合着汗水的气味,以他对季倾玉的了解,不是来了外人,这里断不会有这么格格不入的气味。

「不过手下人做事刚回来禀告而已,劳太师费心了。」季倾玉指了指他手里的茶。

「倾玉,你到底在查什么?连你身边的第一护法都值得被你调走?」薛长卿并未喝下手里的茶,而是放下茶杯,脸上的神情突然就凝重了起来。

「这个不劳你操心!」季倾玉的脸色也为之冷淡了下来,之前还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现在连假笑也都收了起来。

「不要以为爬上过我的床,就可以过问我的私事,薛太师,我们还没那么熟!」季倾玉丢下手里的茶杯,双眼直视着薛长卿。

薛长卿长吸一口气,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担心她,她树敌太多,若身边没有武功高强之人守护,迟早会出事。

「倾玉,我离开的那几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今模样?如今我什么模样?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应该一直是那个被人欺压、被人侵犯,人人都可以来踩我一脚的季倾玉吗?」季倾玉双眼泛红,很久没有这样情绪激动过了,她周身的气氛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隐约中仿佛有股黑色的气焰笼罩在她周身。

「倾玉,你怎么了?」薛长卿想过去抱抱她,抱抱那个昔日一起看星星的女孩。

「别过来!白鹿,送客!」季倾玉转过身消失在寝宫,只留下回音在大殿里。

6.君向潇湘我向秦

薛长卿欲沿着她的踪迹追出去,但是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师,请……」黑衣人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黑色侍卫便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薛长卿并未理会他,还是站在原地望着季倾玉消失的地方出神。

「太师无须担心公主,倒是这大晚上的,太师出现在长央殿于理不合。」说完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原来是你啊。」薛长卿转过身,看了一眼白鹿,朝门外走去。

这个人他在宫中曾擦肩而过好几次,隐约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那股杀气和压抑的高深功力,他一直知道季倾玉身边有顶级高手在保护她,但是却从未真正打过照面。

「方才公主走得急,忘记把这个给她了,劳烦你转交。」薛长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上好红木盒子,递给白鹿。

「是。」白鹿接过盒子,朝薛长卿行了个礼,待他抬起头时,薛长卿已经不在寝宫了。

「这个人的功力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吗?」方才薛长卿走的时候,白鹿没有丝毫察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来的时候居然还让自己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可走的时候居然悄无声息。

这样看来有些事情可能就浮出水面了,长央殿被外人入侵的时候,自己那帮兄弟们居然毫无知觉地被下了药……看来得找公主好好商议一下。

白鹿看了看手里的盒子,犹豫再三还是拿着盒子沿季倾玉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白鹿沿着季倾玉的气息找了好一会,还是没能找到季倾玉,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就在附近。

四周都是荒废已久的宫殿,早已无人居住,很多墙角都结满了蜘蛛网。

「主上……您在吗?」白鹿小心翼翼踩着脚下的废墟,轻轻喊了一声。

「白鹿,过来!」季倾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白鹿耳底。

白鹿顺着她的声音寻了过去,只见季倾玉正坐在一张破烂不堪的废旧床上打坐,双手放在盘着的双膝上,周身弥漫着一股黑色的气焰,她双眼通红,发丝随着气焰在空中飞舞,嘴唇却白得吓人,深夜的月光照下来,显得诡异无比。

「主上,您怎么了?」白鹿将盒子揣进怀里,双手合十,在一旁为她输送自己的内力。

「没用的,我体内的经脉运气走向已经不是正常的路了,别白费力气了。」季倾玉额头已经开始有冷汗冒出,双眼红得仿佛有火要喷薄而出。

「怎么会这样?」白鹿收回双手,看着一脸痛苦的季倾玉不知如何是好,她练的是前门主留下的秘籍,应该不会有错,为何如今看来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

「在门外守着,护法。」季倾玉知道此时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自己先压下这股黑色的气焰。

白鹿点了点头在门外盘腿而坐,在门口铸成一个结界。

天快亮的时候,季倾玉才从破旧宫殿里走了出来,经过一夜与体内的黑气斗争,此时此刻的她已经疲惫不堪。

「主上,您没事吧?」白鹿起身上前伸出手让季倾玉搭在他的手臂上,扶着她回长央殿。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回殿里的时候季倾朝已经在长央殿里等候多时了。

「皇姐,你去哪儿?朕一早就来看望皇姐,可皇姐却不在寝宫。」季倾朝一脸的笑意,看着季倾玉走进殿里。

「本宫去哪儿还需要向你汇报吗?」季倾玉伸了伸手,季倾朝上前接过白鹿的「差事」,扶着她躺在榻上。

「来找我何事?」他说来看望自己,这个理由季倾玉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他躲自己都来不及!

「只是来询问下皇姐,皇姐如今也过了豆蔻年华,不知心中是否有中意的人,作为皇姐最亲近的人,朕可不忍心皇姐独自一人孤独终老。」季倾朝笑了笑,递上一块湿巾帕。

「哦?皇弟有安排?」季倾玉眼底一寒,不动声色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

「上次南玄国皇帝……亲自来求亲,想必是仰慕皇姐许久,一片赤诚感天动地,若是皇姐愿意,朕这就派人去回了南玄国,朕当以季朝最高礼数为皇姐送嫁。」

「皇姐?」季倾朝看着闭着眼睛的季倾玉以为她睡着了。

「接着说!」季倾玉慢悠悠吐出几个字。

「况……皇姐若是同意了,皇姐嫁过去就是南玄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至于那南玄国的皇后,上回朕已经替皇姐问过了,她已得了重病,不久将要与世长辞,所以皇姐大可安心。」季倾朝咽了咽口水,今天的皇姐平静得让人觉得害怕。

「不仅如此,南玄国承诺若是皇姐嫁过去,他们将年年向我朝进贡,两国缔结同盟,永不交战,所以此次皇姐出嫁,不仅对皇姐自己好,对季朝更是无上的奉献。」

季倾朝全程看着季倾玉的脸,但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皇姐?」

「皇姐?」

「皇姐若是不说话,那这亲事朕就布置下去了。」季倾朝越说声音越小,见季倾玉还是没有动静便准备离开。

「倾朝……」

「皇姐冷……」季倾朝刚绕过屏风,季倾玉的声音便响起。

「好,朕替皇姐盖上被子。」季倾朝回过身,拉起一边的被子轻轻盖在季倾玉的身上,她就那么安安静静躺着,倒是让季倾朝有些不习惯。

一直以来他都跟季倾玉保持着看似很亲近但是却很疏离的关系,即便现在的她安静地躺着,绝美的脸上不染尘埃,但也不能让他忘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晚下着季朝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他从破旧的寝宫醒来发现皇姐不见了,一路电闪雷鸣,他到处找她,最后迷迷糊糊一道惊天雷吓得他躲进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但那座宫殿却没有一个人,自己一路哆哆嗦嗦摸进殿里的时候,只见皇姐衣裳凌乱,头发乱糟糟的,浑身是血站在大殿的正中央,倒在地上的是自己仅有过几面之缘的父皇,她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

季倾朝吓得摔倒在地上。

「倾朝,以后你就是皇帝了,没人能欺负我们了。哈哈……」她看见季倾朝,招了招手。

「你过来,倾朝……」她双手的血还在往下流,脸上挂着放肆的笑,殿外的雨在拼命地下,雷声也响彻云霄,仿佛是为了压下这恐怖的一幕。

季倾朝双眼瞳孔放大,呆呆走向季倾玉,任由她满身是血地将自己紧紧搂在怀里,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那晚季倾玉的笑声很大,似乎在与雷声比大小,他不知道自己后面怎么了,只知道他再醒来,季朝的天就变了。

他莫名其妙就成为了皇帝,那个时候,前国师还在,薛老太师也还在。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皇姐不喜与人交流,经常独自一个人,他也知道皇姐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心肠不坏,每次自己被人打,被人喂发霉的馒头时,她都会挺身而出,替自己把那些人打回去,也会把从其他地方抢来的食物分给他。

但是他却从未见过那晚的皇姐,浑身是血,长发乱飞,衣衫褴褛,好像从那晚起,他的皇姐就变了,性情暴戾无常,杀人如草芥,她的宫里频频传来谁又死了的消息,频繁得就跟每日三餐用膳一般。

当然,他也变了,他再也不敢对她说不,她要封长公主,入住长央殿时,他无助地看向身边的国师和老太师,他们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两尊菩萨,那个时候起,他便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他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说出真实的想法,他怕,怕自己会像父皇一样死在她的脚下。

但随之而来的,是由怕产生的逃离想法。

他的皇姐,他动不了她分毫,但是却可以把她送得远远的。

7.庭院深深深几许

身在高位越久,拥有的权势越大,人就越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自信,季倾朝觉得季倾玉虽杀人如麻,但是却从未动过自己身边的人,可能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即便自己是个傀儡皇帝,她也动不了自己。

「本宫脸上有花吗?」过了很久,季倾玉那张薄唇缓缓开口,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朕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失态了。」季倾朝回过神,咽了咽口水,轻轻替她掖好被子,欲起身。

「往事?」季倾玉突然伸手掐在季倾朝的脖子上,像是反问又像是质问。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诡异,季倾玉虽躺在榻上,但手却死死掐住正上方的季倾朝,姿势有些以下克上。

「是……是啊……朕想起小时候皇姐……咳咳……对我的照顾……」季倾朝被季倾玉掐得难受,脸色通红,但是他却不敢挣扎。

「对你照顾想必是不够,你居然敢把手伸到我这里来,这些年,我倒是低估了你!」季倾玉手上一用力,原本季倾朝在她正上方,失去力道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皇……姐……皇姐……」季倾朝脸上青筋暴起,眼里开始充血,双手勉强撑在她的两侧,尽量使自己和她拉开距离。

「滚!」季倾玉手一挥,季倾朝就砸到了远处的屏风上,随着屏风一起倒在了地上。

季倾朝起身咬了咬牙,单手捂着脖子低低说了句「是」,便离开了长央殿,仔细看,他的眼里似是要冒火。

他刚一走,季倾玉就在榻上剧烈咳嗽了起来。

「主上,您没事吧?」白鹿从殿外听到动静赶到殿里,看着地上的屏风皱了皱眉,看来主上和皇上的关系已经快戳破那层窗户纸了。

「咳咳……咳咳……」榻上的季倾玉咳得身上的薄被滑落在一旁,她向白鹿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你去北巫找一个叫无极的大师……咳咳……把他给我带回……来。」季倾玉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因为咳嗽满脸通红,她单手捂住胸口,尽量使自己平静些,方才季倾朝在的时候,她已忍了很久,为了给他威慑力又动了内力,这才咳嗽不止。

「好,属下这就去办,只是属下若不在主上身边,主上这些日子要万分小心。」白鹿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变,但是却担心她的处境,上次自己不在,皇帝和太师居然联手对付她,这次她已功力受损,若他们再来一次,恐怕她的性命都难保。

「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季倾玉好不容易咳嗽得缓慢了些,看着白鹿破天荒说了一句安慰的话。

「是!」白鹿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似是这句话带给他无穷的力量。

白鹿走后,季倾玉打坐调息了很久,才勉强维持表面看起来正常的状态。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季倾玉还没仔细盘算其中的根由,但是无极这个人她是找定了,自己身上的黑色气焰看起来像是走火入魔,但实际跟走火入魔的症状并不一致。

她一直在查的那个人,原来是北巫人,那么自己身上的这股黑气应该也只有北巫人最为了解,毕竟她练的那本秘籍就是前门主给的。

无极是北巫的绝顶高手,但年事已高,早已隐居山林,一般人是寻不到他的,所以季倾玉才派白鹿去。

如今宫中形势不好,季倾玉早已知晓,无非是三足鼎立,季倾朝占一足,薛长卿占一足,自己占一足。

这三足里大约自己是最为弱势的。季倾朝即便是傀儡,好歹有个皇帝的名头,自己真想拉他下来,还得费些法子。薛长卿就更不用说,手握兵权,开创了季朝头一个太师有兵权在手的例子。所以说到底虽是三足鼎立,其实是薛长卿一人独大,表面上季倾朝可以当家做主,但大事他都要问过薛长卿。

她思来想去许久,才调来了几乎一半暗影的人守在她的长央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的事情就当是让薛长卿捡了个便宜,至于说让薛长卿帮她拉下季倾朝,那不过是她随口说说而已,她不会蠢到认为和薛长卿一夜风流之后,他就真的唯她马首是瞻,况且薛长卿是什么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季倾玉身体不适这几天,整个长央殿倒还算是正常,自从文竹死后,她就没有再要贴身丫鬟,反正在长央殿办差事,谁都不敢马虎。

说起文竹,也是个例外,她是季倾玉出宫时捡回来的,那个时候的文竹奄奄一息躺在一片沼泽地里,嗓子都哑了还在拼命喊救命,因为她身上那股子求生欲,季倾玉救了她,并将她一直带在身边。

「真是晦气!」季倾玉冷笑一声,自己居然还会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公主,太师求见。」小宫女话还没落,薛长卿的身影就出现在季倾玉的视线里。

「哪里是求见,是当长央殿是菜园子了吧?」季倾玉轻瞥薛长卿,像是没看见他一般,仔细打量着自己一双纤细白净的手。

「这里可跟菜园子没法比,菜园子我看上的还能带走,这里的,我可带不走。」薛长卿大步迈进殿里,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季倾玉对面。

「怎么?茶都不请我喝一杯?」见季倾玉不搭理他,他也不恼。

「来人,奉茶,你们都不知道规矩了吗?太师来了还这般怠慢?」季倾玉漫不经心的,看似责备宫女,实则是在说薛长卿。

「不必了,你们退下,我跟公主有点事情要商议。」他确实不是来喝茶的,方才的揶揄不过是逗她罢了,虽然她不为所动。

众人听见薛长卿的话,都愣在原地,太师权倾朝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长公主名声在外也不是盖的,长公主不发话,谁都不敢退下。

「太师还是莫要太得意忘形了,这里到底是长央殿。」季倾玉起身,环顾四周,像初次来宫殿那般打量着。

「倒是我冒犯了。」薛长卿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触犯到了她的忌讳,也是自己大意了。

「太师有事直说就行。」季倾玉东看看西瞧瞧的,并不在意薛长卿。

「皇上已经在张罗你的婚事了,你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吗?」薛长卿扶了扶额,叹了口气。

「放在心上如何,不放在心上又如何?太师会让我嫁过去吗?」

「不会!」简简单单两个字,回答得干脆又掷地有声。

季倾玉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坚定。

「若我说,非嫁不可呢?」她停在一尊翡翠珊瑚旁,像是在认真观察珊瑚的纹路,又像是在等薛长卿回话。

「你嫁不成!只要我薛长卿还活着,你就永远不能嫁给别人!」薛长卿起身,脸上已是掩盖不住的怒气,他不想同她争吵,便只得转身离开长央殿。

「太师留步!」季倾玉从背后抱住他,纤瘦的手臂刚好可以环住他的腰。

「你们下去吧。」她环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后背上,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站着,薛长卿也不发一言。

「倾玉,我该拿你怎么办。」过了好一会,他覆上她的双手,轻轻握住,又叹了一口气。

「长卿……」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薛长卿顿了顿,解开她的双手,转过身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偏偏对她没有任何抵抗力。

她听见他的心脏「扑通、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你的心,跳得好快。」季倾玉轻笑,伸手戳了戳他心脏的地方,然后穿过他的腰身,回应这个将她勒得喘不过气的拥抱。

得到回应,薛长卿松开季倾玉,低下头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就吻了下去。

季倾玉伸手想推开他,但根本推不开,他的吻由温柔转向急切。

见她还在推自己,薛长卿抓住胸前的手,反剪在她的身后半揽着她,另一只手托起季倾玉的后颈,季倾玉的眉头皱得厉害,此时她不能动内力,根本挣脱不开。

他的吻越来越急切,季倾玉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长……长卿,你听我说。」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喘气的机会,季倾玉将头侧向一边。

「好,你说。」薛长卿把她的头扶正,笑了笑,一直盯着她微红的嘴唇。

「你……你先放开我。」季倾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好。」薛长卿松开她的双手,搂着她的腰往内殿走去,力道大得季倾玉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出嫁那日,你借一半兵力给我。」

薛长卿突然停住,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

「信我。」

在薛长卿面前,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破功了,骄傲如她,不想过多解释,能补一句「信我」已经是她内心最大的让步。

「我能信你吗?」薛长卿俯下身将她拦腰抱起。

季倾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脸,他能信自己吗?她自己都不信。

「你想什么呢?」薛长卿将她放在榻上,嘴角勾起一抹笑,这笑好像是孤独,又好像是嘲讽。

「那你借不借?」季倾玉咬了咬牙,还是又问了一句,看着近在咫尺的薛长卿,久违的不安感居然再次袭上心头。

8.人生几度新凉

薛长卿看着她好一会,眼里有怒气,有失望。

他单手揽起榻上的季倾玉,快狠准地咬在了她的上唇。

「嘶——」季倾玉皱了皱眉,他这又是怎么了?要不是眼下自己打不过他,哪能由着他这般胡来。

「放开我!」季倾玉使出内力才勉强推开了薛长卿。

「咳咳咳……」刚推开薛长卿,她就剧烈咳嗽了起来,这几日的休养调息全都白费了。

「你怎么了?」原本愤怒的薛长卿看到季倾玉咳得满脸通红,又上前抓过季倾玉的手,仔细把起脉来。

渐渐的,季倾玉咳嗽得没那么猛烈了。

「你做了什么?」季倾玉明显感觉到体内的黑气已经暂时被压制下去了,经脉也没有之前冲撞得厉害,都渐渐平缓了不少。

「你体内有蛊?」薛长卿眉头紧皱,她体内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在捣乱,但是当自己运气输入她体内的时候,那东西仿佛很怕自己一般便平息了下去。

「蛊?什么蛊?」没有了咳嗽,季倾玉的脸色平复了不少,已没有了之前那般脸面通红。

「不知道,你体内这个东西不好搞。」薛长卿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季倾玉,神色凝重。

季倾玉接过茶,若有所思看着手里的茶杯出神。

「你知道北巫吗?」

「北巫?」薛长卿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北巫是北方很神秘的一个部落,很早以前隐约听父亲讲过。

「你身上的东西跟北巫有关?他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在你身边?」

「他?」

「有点事情困惑我许久了,让白鹿去查一下。」季倾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是指白鹿。

「你到底要查什么?」薛长卿又递过一杯茶,拿下她手里已经凉了的那杯茶。

「对往事有些好奇罢了。」季倾玉饮下一口茶,很自然就把茶杯递给了薛长卿,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自嘲。

「也罢。」薛长卿无奈扶额,她不想说的事情问再多也不会说。

「倾玉,只要你说一声你不想嫁,任何人都勉强不了你。」过了好一会,他又开口。今日来的目的也不过就是试探试探她,季倾朝放出长公主要出嫁的消息已经好几天了,堂前堂后忙成一片,她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以她的性子,若是她不愿,总是会有办法的。

「长卿,我需要这个机会。」她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像个小女孩一样。

薛长卿凝视了她良久,看着她那双略带真诚的眼神脸色柔和了不少。

「好。」薛长卿咬了咬牙,他就赌这一次。

宫里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长公主出嫁事宜,季倾朝担心节外生枝,并不敢太惊扰长央殿,只是偶尔像条哈巴狗一样过去小心翼翼问候几句。

许是季倾玉身体不大好的缘故,她倒还真安分了下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连平常的歌舞都被她遣散了,大有要为远嫁做准备的架势。

白鹿不在的这些日子,她经常失眠,薛长卿自上次来过一次之后就没来过长央殿,只是派人来传过话。

季倾玉躺在榻上,宫女们远远守在屏风外,她扯下手上缠绕的珠花,看着越发明显妖娆的蛇纹刺青发呆,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睡不着索性出去走走,她的长央殿位置极好,稍走一段便可以到皇宫最高的眺望台,她一个人站在高高的眺望台上,黑色的衣衫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发光,长发随着轻风微微飘起,此时的她倒是少了几分妖冶,有了几分仙人之姿。

薛长卿站在远处的城墙上,看着远方那个不太明朗的人影,她好像对黑色极为偏爱,可是明明很久以前,她不爱黑色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从自己回季朝之后,她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9.世事一场大梦

五年前他不得已听从父亲的安排跟随师父去历练一番,这一走就是五年,他走那年,季倾玉还未满十五。

在出发前一夜,他不顾父亲的阻拦到皇宫给了季倾玉一把匕首,上面有他亲手刻的一个「玉」字。

「倾玉,我要走了,你及笄那天我来不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这是他临走时对她说的话,也给了她年少时期最后的一个拥抱。

那个时候的季倾玉啊,她还不喜欢黑色,她喜欢一切少女喜欢的东西。

只是可惜,印象中她少女的一面太少见,每次见她都是在被人欺负之后一副落魄又倔强的样子。

所有人都说她是不祥之人,沾染上她必将有灾殃,可是她那么弱小,那么惹人怜爱,他不懂为何大家都对她避之不及。先皇不喜欢她,之前的大国师说她是灾星,自己的父亲也不喜欢她,甚至还请旨要斩杀她……

他不懂,不懂为何人人都想诛杀她,她明明是刚出生他就有幸抱过的小肉团子;她明明也是需要吃奶才会长大的孩子;她明明也是会对自己笑,也会哭的活生生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人性啊,太不堪直视。

他第一次见她便是她出生那日,她的娘亲同她一样被冠上不祥之人的名头,所以一直以太师妹妹之名被皇帝寄养在薛家。

「长卿,日后你要多疼妹妹啊。」她娘亲要生产那天早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薛长卿从门口跑过,莫名其妙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也像诅咒一样刻在了薛长卿的骨子里。

那个时候的薛长卿刚满十岁,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她,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再后来,他听说她生产了,他同父亲一起站在院子的门口,等待着新生命的到来,产婆和一些不知名的黑衣人进去了一拨又一拨,他不明白为何妇人生子要进去那么多人,皇帝从皇宫赶过来的时候,脸上满是焦急和阴沉,丝毫没有要迎接新生命的欣喜。

随着屋里一声哭啼,接生婆浑身是血地抱出两个孩子。

「大人饶命,孩子实在是没办法……」

「大人饶命,是一男一女……」

产婆刚出房门口,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怀里两个孩子安静得出奇。

「那岂不刚刚好,这下我有妹妹也有弟弟了。」薛长卿小跑过去接过产婆怀里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季倾玉。

他看着怀里的小人对他笑,明明眼睛都还没怎么睁开就会笑了,真是好玩。

「长卿,不得放肆,把公子带下去。」他还未伸手摸摸她的脸,就被下人抱走了怀里的小人带走了。

再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娘亲难产去世了,季倾玉和季倾朝被暂时寄养在薛府。

他曾经问过娘,为何季倾玉的娘亲会难产去世,但是每次他娘都只是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下人们则经常议论纷纷,说她娘亲是祸国殃民之人,死了也好,只是还是留下了个祸根。

每每这个时候,薛长卿都会出面呵斥他们一番。

好歹太师府还算是管得比较严,加上他父亲和娘也有意不让大家提起此事,后来这种说法也就渐渐散了。

薛长卿本就长他们十岁,所以平日里交集也不是特别多,只不过路过他们的别院都会进去抱抱那个孩子。

后来季倾玉会走路了,他便时常拉着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偶尔还会硬要她坐在一旁看他练剑,而季倾朝则坐在门槛上乐呵呵看着他们傻笑。

照顾他们二人的丫鬟还算良心,倒也并未虐待过他们,只是没有那种对待主子的谄媚和亲近,平日只是冷漠相对。

所以少了人说话,加上季倾玉本身性格就有点内向,她比季倾朝会说话晚了整整一年,她三岁时才会开口说话,府里人一度以为她是哑巴。

但当薛长卿手里拿着冰糖葫芦让她喊哥哥时,她居然「咯吱」地笑了,然后喊了一声「长卿」。

这一句「长卿」,成为了薛长卿毕生的执念。

若说以往他总是空闲时会去别院,后来便是不管有没有空闲的时间,他都会天天往别院里跑,还会想尽办法带一些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他父亲总是劝告他离他们姐弟俩远一点,不祥之人沾上没有好下场,可是怎么会呢?那么可爱那么纯真的小孩啊。

所以即便有父亲和娘的阻拦,他也总是会想尽办法去找他们。

若是时光一直这样下去,不出意外,薛长卿会是一个很好的哥哥,而他们姐弟两人也会有个幸福的童年,但是帝王家的人,怎么可能过上岁月静好的日子。

季倾玉和季倾朝在薛府被养到五岁便被接进了宫,他们有了新的母后,有了父皇,也有了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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