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4月11日的《人民日报》,刊登了美国乒乓球代表团来北京的消息。
1.“乒乓外交”50年之际说说科恩和弗兰母子
今年是中美“乒乓外交”50年。50年前的4月10日,第一个访问新中国的美国代表团来到北京,他们在中国逗留了一周。美国乒乓球队应邀访华,在世界历史上是很值得纪念和研究的外交大事。
在这样的时刻,回想我和大洋彼岸“乒乓外交”的亲历者格伦?科恩以及她母亲弗兰的交往,感到这个世界真是五彩斑斓,无所不有,什么样的人物和机会都可能相遇。
由于50年前国际关系史中那个“破冰之举”,我写了“乒乓外交”(分别有和年两个版本),其中自然写到大洋彼岸的参与者,其中包括那个凡举“乒乓外交”就不可不提的人物——美国乒乓球选手科恩,他还是一位在当年引起人们广泛注意的“嬉皮士”。
年东方出版社(即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笔者著作《乒乓外交幕后》。
我与科恩通信往来,并通过与他交往的中国乒乓球选手(包括庄则栋)、以及美国乒乓球协会成员的描述来了解这位“嬉皮士”青年。没有想到的是,年,我在北京和91岁的科恩的母亲相遇,听她叙述儿子科恩的故事。这一来,科恩和弗兰母子的形象在我眼前都生动起来了。
“乒乓外交”打开了中美两国的隔绝,当19岁的美国乒乓球选手科恩在名古屋与中国选手庄则栋互赠礼物——喜爱戏剧情节的往往这样说——对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邀请即被触发了。中美乒乓球选手站到一起引起了毛泽东的 科恩眨眨眼睛说:“我认为,嬉皮是一种新思想方式,只有少数人熟悉它、了解它。”
周恩来回答:“根据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人类一定会找到普遍真理。这也是一个自然法则。我们同意青年应该尝试各种不同方法,以求得真理。但是有一点,你应该设法找到和人类大多数的一些共同点,使大多数人获得进步和幸福。同样,如果经过自己做了以后,发现这样做不正确,那就应该改变。这也是寻求真理的途径。”
回答周恩来的,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周恩来的话被电波传到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上,科恩母亲从新闻媒介中得知了这个消息。身在花店工作的她马上产生了一个美好的想法,向中国总理赠送一束玫瑰花。两天后,一束红玫瑰花被送进周恩来办公的地方,这是弗兰太太通过国际鲜花组织万里相赠的。美国母亲感谢中国总理对她的儿子讲了一席语重心长的话。
这天,已是外交部重要翻译的唐闻生因事到周恩来办公处,她看到了这束刚刚送到的玫瑰花,留下深刻印象。(年夏在北京访问唐闻生的记录)
对这件事,和我见面时91岁的弗兰仍然记忆得很清楚。她告诉说,这完全是她的“创意”,因为她在花店工作,熟悉送花程序。
5.光环散去以后的科恩岁月
刚刚回到美国的那些日子,科恩的生活显得红火,到处都是向他表示热情的人。科恩则不断宣称,他能够轻易地在周恩来和尼克松之间传递信息。
“乒乓外交”使科恩名声雀起,他抓住对乒乓球运动的最后热情,写了一本如何打乒乓球的书,很快就出版了。没料想市场反应淡漠,一来因为他本身技艺有限,二来也因为科恩受教育程度不够。访华时,科恩是以加州圣塔莫尼卡学院政治系学生身份注册的,可是他的学业马虎,在课堂外的时间远比在教室内为多。
科恩决定很快挂拍。一开始,他在一所中学找到教职。令人遗憾的是,科恩回到美国以后没有远离毒品,这使他打球和事业两不成,短暂的荣光很快烟消云散。
教师生涯没有多久,他来到夏威夷群岛寻找生活之路。80年代中期,我通过美国乒乓球协会的帮助和他建立了联系,请他回忆“乒乓外交”往事。几封信往返之后,他于年3月20日给我写信说:“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并给你写信。也许有一天你会来美国,或者我会再访中国,我们就能见面了。”随信他寄来10多页用铅笔手写的回忆文字。这些文字的开头部分是清晰的,回忆了他学习打乒乓球的经历。但在几页之后,作者的思维逐渐混乱,字母变得非常难以辨认,找了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来帮忙也无济于事。我只能推测,后面那些文字,是在思维纷乱的幻觉中写的。
后来我打听到,由于没有稳定的职业,科恩的生活状况相当糟糕。他有过短暂的婚姻,很快劳燕纷飞。母亲注意到,儿子出现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医生诊断认为,这属于精神分裂症一类的病症。
麻烦主要是毒品造成的。年夏天,美国乒协代表团来北京参加纪念“乒乓外交”25周年活动,我见到了哈里森等老朋友,他们迟疑地告诉我,科恩要来中国的愿望不容易实现了。看得出来,他们不愿意谈及毒品对科恩的折磨。
科恩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心态大变。以前曾和科恩打过球的鲍伯·比斯诺回忆,他有30年没有和科恩接触了,突然有一天接到科恩打来的电话。科恩说,医院里,医院中溜走,问老朋友能不能帮一下这个忙?
几个月后的4年4月6日,科医院因心脏病发作病逝,享年53岁。
他被安葬在洛杉矶郊区的一片墓地里,与父亲的墓地相邻。下葬时无声无息,没有一家媒体报道科恩辞世的消息。
6.母亲带着对儿子的怀念来到中国
历史不会忘记科恩在“乒乓外交”中的热情和贡献,在中美两国友好人士纪念“乒乓外交”35周年的时候,人们一遍遍提到科恩的名字,回忆他的俏皮举止。中美两国乒协在年一起做出努力,邀请科恩的母亲代表逝去的儿子踏上中国的土地。,
弗兰知道儿子的夙愿,她觉得自己的年龄不成问题。怀着对已逝儿子的怀念,她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和庄则栋紧紧握手的时候,两人分外动情,双手紧紧相握以打破语言的隔阂!
年3月29日下午,科恩的母亲和原中国驻美国大使柴泽民一起接受中国朋友的礼物。
来到中国,不管弗兰走到哪里,都有人向她提起科恩,这使她为儿子感到骄傲。回国以后,她向我发来邮件说,此次中国之行,“所有我见到的人都充满热情,我由此能够理解了,为什么格伦(科恩)能有那么多的朋友,尽管他不懂中文,而他的(中国)朋友们也不说英语,但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对中美两国友谊充满热忱。”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丈夫去世时弗兰已经52岁,早已过惯了家庭妇女生活。在家庭面临巨大困难的时刻,她投身职业生涯挽救了濒临困境的家庭,也使自己的生命轨道由此延长了许多。儿子科恩在“乒乓外交”中的表现出色只是昙花一现,继之而来的竟是麻醉品的长期纠缠。弗兰默默地承受这一切,直到把科恩送进墓场,然后踏着儿子的足迹来到中国,参加了纪念“乒乓外交”的诸多活动。
丈夫辞世以后,弗兰一直工作。年届九旬的时候她是一家俱乐部办公室的职员。她没有和我详说每天做什么,只是在电子邮件中写道:“工作使我感到生活有意义,使我感到自己能行。”
年事高迈的弗兰的思维仍然非常清晰。回到美国以后,她马上给庄则栋寄送了一个旅行钟,以此纪念他当年与科恩的相遇。过了些日子,她给我发来邮件,请我和庄则栋联系,确认收到与否。我马上和庄则栋打通了电话。他爽朗地说,收到了。由于语言原因,一时没有回复,拜托你和老太太说一下。
我随即给弗兰发邮件:“礼物收到了,请为您的儿子科恩骄傲吧!”
一年以后,庄则栋和夫人到美国旅行,到洛杉矶拜会了弗兰。他们一起来到科恩的墓地致以深切的怀念。
7年9月23日,来到美国的庄则栋夫妇在弗兰陪同下,来到科恩的墓地表达怀念之情。
此后,我没有和弗兰联系。我知道在9年12月15日,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张云专程登门看望了95岁高龄的弗兰。
再后来,我没有了弗兰的音讯。想来,这对母子可能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了。此处已经无需语言。
许多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更甚于语言的沟通,比如“乒乓外交”。
当年庄则栋和科恩通过互赠小礼品实现了沟通本无需语言。他们相遇的时候,中美两国之间是隔绝了22年之久的茫茫坚冰,他们彼此相赠的礼物无疑是破冰巨镐。今天,中美两国全面交往犹如宽阔的海洋吞吐万物,纵然有风有浪时有乌云掠过,无边的海洋已将两国人民紧紧联系在一起。有时,洋面上还会大风卷起,一时间船帆息影。待到风浪过去,阳光复出,还会是千帆竞渡,风光无限。
(年12月11日改定)
(年4月14-17日校阅)
本文主体部分,曾以《乒乓外交中的科恩和母亲》为题,发表于7年第5期《传记文学》杂志。本次校阅时有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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